56. 旧榜与新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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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坐在这里静静地等待，老旧的、破损的旧榜以及写好一半的新榜围绕在我的身边，我的时刻究竟何时才能到来呢？
我的下降的时刻，我的毁灭的时刻：我还要再一次走向人间。
因为，我现在正在等待着那个时刻的到来：一开始一定有我的时刻的预兆到来——换句话说就是，这个预兆就是跟鸽子群一起欢声笑语的狮子。
与此同时，我就像悠闲懒散的人一样自言自语。没有人给我讲新鲜事，所以，我只好对自己谈论自己。
（2）
当我来到人群当中的时候，我发现他们全都处于古老的痴心迷醉上：他们所有人都认为他们很久之前就已知道什么才是人类的善与恶。
对于他们来说，所有有关道德的谈论都好像是一种古老的令人感觉乏味的事情；要想安心睡觉的人，在休息之前先谈谈有关善与恶的事情吧！
我搅乱了这种困倦，当我教导他们的时候说没有人知道什么是善与恶：——除非它是创造者。
然而，创造者就是创造人类的目标，并且给予大地含义和未来的人：只有他才能行之有效地创造善与恶。
我教他们掀翻他们古老的学术之椅，所有古老的傲慢所坐过的地方；我教他们嘲笑他们伟大的道德家、伟大的圣人、诗人们以及他们的救世主。
我教他们嘲笑他们的忧郁的哲人，嘲笑那些犹如黑色的稻草人一样坐着的人，让他们远离生命之树。
我坐在了他们伟大的坟墓的道路之上，甚至于坐在死尸和鹫鸟的旁边——我嘲笑他们所有的过去以及过去腐烂衰败的光辉。
说真的，我就像忏悔的说教者以及傻子一样，我恼羞成怒，并且毁坏了他们所有的伟大和渺小！他们的善意也是如此渺小！啊，他们的极恶也是如此渺小！所以，我哈哈大笑起来。
因此，我那诞生于群山之上的聪慧的渴求，对我连哭带笑了起来；说真的，这是一种非常粗犷的聪慧——这是一种猛烈的伟大之翅膀的渴望。
她总是带着我在天上翱翔，在欢声笑语的中间！因此，我就像一支对太阳感到如痴如醉的弓箭一样，飞翔！
我飞到了就连梦想都触及不到的未来，飞到了就连艺术家都无法想象的更加炽热的南方：在那里，所有的诸神全都光着身子跳舞，他们以穿任何的衣服为耻辱。
（我如是说着寓言，就像诗人一样木讷、结巴：说真的，我以我仍旧是一位诗人而感到羞耻！）
对于我来说，那里的一切都成为跳舞的诸神，成为诸神的嬉戏打闹，世界变得自由并且不受限制，所有的一切全都返璞归真。
那里的一切就像是无量神祇的一种永恒的自我逃脱以及自己的返璞归真；好像是无量神祇的一种能够被祝福的自我冲突、自我和解、自我重新创造。
对于我来说，那里的一切时间，就像是能够被祝福的瞬间之嘲弄，在那里，自由是必需品，幸福快乐地跟自由的毒螫一起嬉戏打闹。
在那里，我再一次发现了我的古老的恶魔或大敌，重力之魔以及他的创造品：约束和戒律、必需品和后果、意图和意愿以及善与恶。
在那里，跳舞之人能够在它的上面翩翩起舞，超越到它所能触及的地方，难道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在那里，为了敏捷和美丽的缘故，鼹鼠和愚笨的侏儒难道不是必不可少的吗？
（3）
同样地，我还在那里的大道上捡起了“超人”这两个大字，同时我也看出了人类是必须要超越的一种东西。
人类是一座桥梁，而不是一个目标——那些喜欢他的正午时分和夜晚的人，把它当作通向崭新的、炽热的黎明的道路；
喜欢伟大的正午时分的查拉图斯特拉之道路，喜欢我的教言如同紫红色的夕阳余晖一样高悬在人们的头顶之上。
说真的，我能够让他们看到崭新的星星以及陪伴着它们的崭新的黑夜；在白天和夜晚以及云朵之上，我开怀大笑就如同色彩斑斓的苍穹一样。
我将我所有的梦想以及我所有的渴望全都教给了它们：将人们心灵当中的碎片、谜题以及令人畏惧的巧合组合在一起，形成一个整体。
就好像一个诗人、一个解决谜题的人、一个救世主，我教导他们创造未来，我教导他们在这样的创造之中救赎过去，救赎人类的过去，改变所有的“过去如是”，一直到意志开口说道：“但我愿意它如是！我还愿它如是！”
我管这个叫作救赎；我教他们只能管这个叫作救赎。
现在，我所期待的是属于我自己的救赎——那样，我就可以最后一次向人们当中走去。
我要再一次向人群中间走去：我的太阳会在他们中间沉落和消亡，我要给他们我最珍贵的礼物！
我要从沉落的太阳当中学习这些，那充实渊博的太阳啊！就在它沉落的时候，它将自己数不尽的金银财宝统统倾泻到了大海之中：
所以，最贫穷的渔民，现在都摇着金灿灿的船桨划着水：我曾经看到过这样的情形，我止不住地啜泣了起来。
查拉图斯特拉也跟那个太阳一样开始沉落：现在，他就坐在这里，静静地期待着，在那破碎的旧榜和写好一半的新榜中间。
（4）
快看啊！这里就是一张新榜；但是，跟我一起将它带到山谷里，带进血肉之躯的心脏的兄弟们都是谁呢？
所以，我对于距离遥远的人们的深厚的爱如是要求：“千万不要对你们的邻居留有情面！人类是必须要被超越的一种东西。”
所以你看：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着许许多多、各不相同的征服的道路和模式！但是，只有一个傻子才会想道：“人类同样也会被越过。”
超越你自己，即使是在你的邻居当中：拥有力量夺取的你绝不能容忍被给予，这就是你的权力！
你对别人所做的事情，其他人是无法对你做到的。看呀，这里并没有报答和酬谢。
无法命令自己的人就应当服从。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能够命令自己，但是，他们仍旧缺乏自我服从！
（5）
拥有高贵灵魂的人们如是愿望：他们希望带着感恩的心去接受一切事物，至少是生命。
只有恶棍才会希望得来全不费工夫的生命：但是，对于我们来说，生命是需要自给的——我们能够想到的总是我们能够给予的最高的回报！
说真的，那是一句高尚的人生格言：“生命允诺我们的东西，我们愿意维持着生命的那份允诺！”
一个人不应该在不能够为享乐做出贡献的地方渴望着享乐！一个人不应当渴望着享乐！
所以，享乐和天真无邪是最无耻的事情，这两者都不愿意被人们追求。
人们可以拥有它——但是人们更愿意选择寻求罪恶和痛苦！
（6）
啊，我的兄弟们，头一胎出生的儿子往往是被牺牲的。但是，现在我们就是那头一胎出生的儿子！
我们在秘密的、献祭的神坛上流淌着鲜血，我们都被焚烧去祭奠古代的偶像。
我们的最出色者仍旧非常年轻：这也激起了年迈者的味觉。我们的肉身是柔软的，我们的皮肤是犹如羊羔般的皮肤：——我们又怎么能不激起古老的偶像之祭司的馋涎呢！
这古老的偶像之祭司，仍旧居住在我们自己的心目当中，他烘烤了我们当中最出色的人，以此来作为他的盛宴。啊，我的兄弟们啊！头一胎的儿子是如何不被牺牲的啊！
但是，我们的同类们意愿如是：而且我热爱着那些不想将自己保存下来的人，我会用我全部的爱去热爱那些没落并且毁灭的人们：因为，他们走向了另一个世界。
（7）
要想真实，很少有人能够做到这一点！而且那些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人，也不会愿意显露真实！但是，至少拥有善意的人是能够做到真实的。
啊，那些拥有善意的人们啊！拥有善意的人们永远也不会说出真相。因为为善就是一种精神的疾病。
那些拥有善意的人们，他们退让，他们屈服于自己；他们的内心在重复说着之前所说过的话，他们内心深处的灵魂在服从：然而，服从的人，却并未听从于他自己！
拥有善意的人所谓的一切的罪恶都必须有秩序地聚集在一起，产生一个真相。啊，我的兄弟们啊！你们的罪恶也足以产生类似这样的真相吗？
无所畏惧的冒险、长期的不信任、残忍的否定、憎恶、当机立断，所有的这些全都聚集在一起！但是，真理的的确确是从这样的种子之中培养出来的！
迄今为止，所有的知识都是从邪恶的良心的旁边产生出来的！你们这些求知者啊！打碎、打碎这陈旧的榜！
（8）
说真的，当水上铺上了木板，当溪流上搭起了桥，这个时候，说着“任何事物都是在流动的”的人，是不会被人们所相信的。
甚至于傻子也会反驳他的理论。“你说什么？”傻子说道，“任何事物都是在流动的吗？
木板和桥正在静静地躺在溪流的上面呢！
“在溪流的上面，所有的事物都是固定的，所有有价值的东西，桥梁、概念，所有的‘善’与‘恶’：这些东西都是固定的！”
然而，寒风刺骨的冬天来到了，溪流被冻住了，在这个时候，就算是最聪慧的人也会产生怀疑。在这个时候，说出“任何事物难道不会静静地停下来吗”的人，可就不只是傻子而已了。
“任何事物根本就不会静静地停下来”——这是一个非常适宜冬天的教条，一种非生产性的时代的善，对冬天安眠的人以及在炉火旁边的懒人是很好的安慰。
“任何事物根本就不会静静地停下来”：——但是，自古以来的春风，反对了这样的冬天的教条。
融冰之风就是一头公牛，一头不懂得耕犁的公牛——一头凶悍无比的公牛，一个破坏者，它用它的愤怒的牛角撞破了冰块！但是这冰块又破坏了桥！
啊，我的兄弟们啊！从现在来看，任何的事物难道不是处于流动的状态之下吗？所有的木板不是全都掉落到水里去了吗？究竟是谁仍旧固守着“善”与“恶”呢？
“悲哉我们！快哉我们！融冰之风在猛烈地吹拂！”——我的兄弟们啊，如是说教贯穿所有的大街小巷啊！
（9）
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古老的幻觉——那就是被人们称作善与恶的东西。从古至今，这个幻象之轨道就一直围绕着预言家和占星家旋转。所以，人们会相信“世间万物都是命中注定的，你能够，因为你必须”！
然后，人们开始再一次怀疑所有的预言家和占星家，因此，人们开始相信，“世间万物都是自由自在的。你可以，因为你必须！”
啊，我的兄弟们啊！自古以来，有关于繁星和未来，只有幻象而没有真知，所以，有关于善与恶，也只有幻象而没有真知！
（10）
“你不应该偷窃！你不应该杀戮！”——曾经，类似这样的诫命被人们称为神圣的；人们在这样的诫命面前会跪拜在地，低下头颅，并且脱掉自己的鞋子。
但是，我要问问你们：“在这个世界上，哪里还有比神圣的诫命还要高明的偷窃者和杀戮者吗？
“在所有的生命之中，就不存在偷窃者和杀戮者吗？而且，如果他们称这些是神圣的，那么，他们自己不也是——杀戮了真相吗？”
那么，对抗并且劝人结束生命，从而被称为神圣的，难道不是一种死之教条吗？啊，我的兄弟们啊！粉碎，为了我粉碎这古老的旧榜吧！
（11）
这就是我对于过去的一切的同情，我看到它被抛弃了，——被抛弃于每一个新世代之怜恤、之精神、之疯狂，新时代会重新诠释一切已存在的作为自己的桥梁。
一个伟大的统治者会继而崛起，一个狡猾的奇才，他能够利用赞同和厌恶压迫和束缚所有的过去，直到它能够成为他的一座桥梁、一种预兆以及传令官和在清晨的鸣叫的雄鸡。
但是，还有其他的危险以及其他的同情：——但凡是贱民，他的思想都会追溯到他的祖先，但是，时间早已跟他的祖先中断了联系。
所有的过去已经如是被抛弃了：因为那些贱民终究有一天会成为主人，并且将所有的时间全都淹没在浅水里面。
因此，我的兄弟们啊！我们迫切需要一种全新的高贵，它应该成为所有的贱民以及暴君的敌人，并且在新榜上题写“高贵”这两个大字。
许多高贵的人都想拥有一种全新的高贵，因为，那些高贵的人们需要这种高贵；又或是说，像我曾经说的那样：“这就是神性，这里有诸神，但是没有上帝！”
（12）
啊，我的兄弟们啊！我将你们神圣化，并且为你们指点一种新的高贵：你们应该成为未来的创造者、栽培者以及播种者：
说真的，你们不能像商人那样，通过交易黄金的方式购买高贵；但凡是拥有价格的东西，都没有什么价值。
你们身上的荣耀并不是你们从何处而来，而是你们要去往何处！你们的意志以及你们的脚步想要超越你们，让它成为你们的新的荣耀吧！
说真的，你们并不是在伺候王子——现在的王子又算得了什么呢！——也并不是你们成为王子的屏障，就能够让他的地位变得更加坚固。
说真的，并不是由于你们在宫廷里面成为非常有礼貌的族群，也不是你们已经了解了奢华的装扮，就像艳丽的火烈鸟一样，长时间地站立在浅沼之中！（因为在一般的宫廷侍臣当中，拥有站立的能力是一种恩惠；并且所有的宫廷侍臣都相信坐着的许可是只有当他们死去之后才能够拥有的祝福！）
也不是被称为神圣的一种精灵，领导着你们的先祖来到那个我不会去赞美的充满希望的大陆！（因为在那里面拥有着恶劣的树木——十字架——的地方，这是一片没有东西可赞美的地方！）
说真的，不管是在什么地方，这个“神圣的小精灵”总是如临大敌一样，领导着他的骑士——山羊和鹅，而思想扭曲的人以及拥有偏见的人往往会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啊，我的兄弟们啊！你们这些高贵的人不应该朝后方看，而是应该向前面看！你们应当从所有的父母之邦以及先辈的领土中被放逐！
你们应当热爱着你们的孩子们的国土：让这种热爱成为你们的全新的高贵——在最遥远的海洋之上，从未被发现的国土！我命令你们扬帆起航，去搜寻它！
为了你们的孩子，你们应该纠正你们是你们先辈的孩子的错误认识：你们应当如是救赎所有的过去！我将这种新榜高高地悬于你们的头颅之上！
（13）
“为什么人类需要生活呢？所有的一切都是非常空虚的！为了生活——就是要鞭打稻草；为了生活——就是燃烧自己，而无法获得暖意。”
类似这样的古老的胡言乱语，仍旧被人们当作“智慧”而流传了下来；但是，因为它非常古老、并且散发着迂腐的味道，所以，它更加受人尊重。所以，发霉成为高贵。
孩子们会这样说：因为，烈火烧到了他们，所以，他们要躲开烈火！在古老的智慧之书中，你能找到很多非常幼稚、孩子气的地方。
那些总是用鞭子抽打稻草的人，他为何胆敢责骂用鞭子抽打！快快堵住这个傻子的嘴巴吧！
这样的人坐在桌子的旁边，他们全都空着手，什么都没有拿，甚至于连饥饿都没有带来：——所以他们开始咒骂：“所有的一切都是非常空虚的！”
但是，我的兄弟们啊，好好地吃喝确实是名副其实的艺术啊！粉碎，为了我粉碎永远不快乐的人的榜！
（14）
“对于那些干净的人来说，世间万物都是洁净的”——人们如是说道。但是，我要对你们说：对于那些猪来说，世间万物都有猪的味道！
所以，空虚主义者，低头的人们（他们的内心也垂了下来）宣称：“这个世界本身就是一只非常污秽的怪物。”
因为他们所有人全都有非常不干净的精神，尤其是那些内心无法平静的遁世者，除非他们能够从事物的背后观看这个世界——这是非常真实的！
我当着他们所有人的面说，尽管这些话听起来会让人感到非常不舒服：但是这个世界就跟人类一样，它也有属于自己的背面——这是非常真实的！
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着许许多多的污秽：这是非常真实的！但是，这个世界本身并不会因此而成为一只非常污秽的怪物！
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着许许多多的智慧：这是非常真实的！即便，这个世界有着很多的腐臭的气味：但是即便是憎恶本身也能创造出翅膀以及天马行空之想象力的力量！
在最出色的人当中，仍旧会存在着一些让人感到憎恶的东西：在最出色的人们当中，仍旧会存在着一些必须被超越的东西！
啊，我的兄弟们啊！事实上，即便是在那样的话语里同样存在着很多的智慧，那就是在这个世界上有着许许多多的污秽！
（15）
我能够听到那些虔诚的遁世者对于他们的良知不停地重复着这样的话语，说真的，他们并没有过错或是没有犯罪——尽管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个还要恶劣或者更加罪恶的事情了。
“就让这个世界成为它一直以来的样子吧！不要伸出手指去反对它！
“那些想要阻塞、想要刺戳、想要祸害以及剥削人民的人，就随他们去吧：不要伸出手指去反抗它！他们因此愿意学习放弃整个世界。
“你自己的理由——你应该让它将自己阻塞并且封闭起来，为了这个世界的理性——你会因此愿意学习放弃整个世界。”
啊，我的兄弟们啊！粉碎，粉碎了那些虔诚者们的破旧的榜！扯碎这些愤世嫉俗的人们的格言——
（16）
现在，人们在所有的黑暗的道路上低声细语道：“博学多才的人已经遗忘了所有强烈的渴望。”
我甚至看到这新榜高高地悬于市场之上：“智慧可以让人感到厌倦，任何事物都是毫无价值可言的，你不应该有渴求！”
啊，我的兄弟们啊，为了我粉碎，为了我粉碎这新榜！厌倦世界的人、死亡之说教者以及监狱看守挂出来的：因为，你们看啊！它也是一种对于奴役的说教：
因为他们学到的是坏东西，而不是好东西，学习任何的事物都太早，太过于快速了；因为他们吃了糟糕的东西：因此，那些东西损害了他们的胃；
他们的精神就是受到伤害的胃：它劝说着死亡！说真的，我的兄弟们啊！他们的精神就是一种胃！
生活是快乐的源泉，但是，对于受到了伤害的胃来说，那个苦难之父，在他们的内心看来，所有的泉水全都是有剧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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