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北疆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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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大地上的事,不因其正确才会发生。”
  “这大地上的事,事实上,大多一错再错。”
  “因为一件事在眼前发生太多次,就习以为常?”
  “可笑!从来没有这种歪理。”
  “真正腐朽的不是这片大地,而是催生了这一切的普通人对感染者的仇视,是感染者对普通人的憎恨,是他们互相厮杀的理由。”
  “铺天盖地的言论,添油加醋的事迹,刻意制造的敌意,尖锐虚伪的矛盾,残忍和冷漠在人的体内生根发芽,过去埋下的悲剧,现在开花结果,而未来的悲剧,已成定局。”
  “在这个黑暗时代,被剥夺了身份的人,感染者,他们早已不再是人。”
  “感染者应该夺取大地的公正,这是这片大地欠他们的。”
  “这个城市的感染者必将揭竿而起,因为他们也是人,人们总要为杀害感染者付出代价。
  新的时代已经到来,这个时代战争为王。”
  “战争从未停止,乌萨斯必将陷入火海,一场大战迫在眉睫,你没法阻止我,我将发动战争,我将为他们带去……毁灭。”
  “如果这就是命运,霜熊也必将在命运的铁蹄下屈服,因为……本王就是他们的命运。”
  乌萨斯的雪似乎永远也不会停下,淹没了视野的白色,漫漫无际看不到尽头。
  1095年的北疆,炎国与乌萨斯的交界处,身披铠甲和黑色大氅的男人凝视着眼前漫无边际的雪原,呼吸的热气凝固在风雪中,风雪里飘扬着数不尽的大炎军旗。
  旌旗招展,铁甲如林,仿佛连雪原都要被厮杀怒吼中沸腾的鲜血融化。
  他伸出手,雪花落在他的掌心,缓缓融化,戴着的银色手甲让他感受不到雪花的温度,他记得以前好像有人对自己说过,雪也是有温度的,有温暖的雪,也有温暖的冬季。
  但这么多年来,他遇到的冬季都是冰冷的,尤其是乌萨斯的冬季,更是连呼吸都能冻结。
  蠢话,冬天的雪怎么可能温暖,在所有人的认知里,雪不是冰冷的吗?
  我们都已习以为常。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殿下。”有人轻声呼唤,半跪在他身后。
  “何事?”
  “启禀殿下,京城来的监察使大人带来了陛下的旨意,现正于中军大帐内等候殿下。”
  “知道了。”男人随口回答,没有任何动作。
  “殿下不亲自去接见监察使大人吗?”
  “区区监察使罢了,还需本王亲自去接见?”男人轻轻松开手指,雪花从指缝掉落。
  “请恕末将斗胆,监察使大人毕竟带来了陛下的旨意,大理寺监察司更是自古便有督军之职。”
  “既如此,你且去告诉他,本王正忙于巡查各军部署,酉时方能回营。”男人说。
  “这……末将领命。”
  “何必劳动武王殿下大驾。”一个陌生的女声突然闯入其中,正准备退下的将军瞬间转过身,右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刀柄。
  “大胆!”在看清身后站着的人后,他松开握住刀柄的手,躬手致歉:“监察使大人?请恕末将无礼,不知是监察使大人亲至。”
  “无妨,在武王殿下面前下官可不敢居礼。。”
  将军难堪的望了望披着黑色斗篷的监察使,又将目光投向身旁的武王。
  “休得无礼,且退下吧。”
  “是,末将告退。”
  将军缓缓离开高台,甲胄碰撞声渐渐远去,男人转身看着站在自己身前带着兜帽的监察使,乌萨斯的冷风吹起他大氅的一角。
  “监察使都是如此见不得人么?”他冷声问。
  “殿下何出此言?”监察使问,掀开黑色斗篷的兜帽,露出兜帽下金色的长发,在雪花中金色的发丝纷扬。
  “适当的伪装只是掩人耳目罢了,监察司既身处黑暗之中,行事自然需小心谨慎。”
  “在本王的军中也让监察使大人如此提心吊胆么?”
  “无论身处何时何地,正所谓身在其位,当谋其政,下官为身负皇命之监察使,丝毫不敢忘记自己的职责。”
  “如何称呼?”
  “殿下可直呼下官为惊蛰。”
  惊蛰,春季的第一声雷鸣吗?可惜乌萨斯和大炎的北疆从来没有春天。
  “惊蛰?”
  “下官在!”
  “你带来了陛下的旨意?”
  “是。”惊蛰掀开披着的黑色斗篷,从上衣内取出一个小小的卷轴,半跪在地双手呈起递向男人。
  男人伸手拿起卷轴,打开后看了一眼,合上卷轴握在手里,他看着半跪在自己身前的金发女人说:
  “你可知陛下任命你为随军督军,伴本王左右,协助本王处理军中诸多事宜,也包括监视本王动向。”
  “大理寺监察司监察使惊蛰领旨。”
  “你既知自己是来监视本王的。”男人微微颔首,黑色的眸子里不掩杀意:“不怕本王杀了你?”
  “殿下想杀下官自然轻而易举,然臣身负皇命,既是职责所在,何惜此身。”
  惊蛰半跪于地,微微低头,乌萨斯的雪花落在那头亮眼的金色发丝上,男人记忆里也曾见过同样耀眼的金色。
  “不错的勇气和执着,想必大理寺内和你一样蠢的人不在少数。”
  “殿下谬赞,大理寺既为天下律法之首,监察司执掌监察一职必当奉公守法,不敢有丝毫懈怠,监察百官,维令律法,明断是非,寰察宇内,予大炎及百姓民生安乐。”
  “大炎的百姓内也有感染者的一席之地?”
  “请恕下官直言,感染者并不属大炎百姓之内。”
  御史台,监察司,大理寺,肃政院,五军都督府……
  来日苦少,去日苦多,民生安乐,焉知其他。
  “起来吧。”
  “是。”
  惊蛰缓缓站起身。男人转过头望向乌萨斯的雪原和漫天飘散的雪花。
  “你叫惊蛰,本王问你?”
  惊蛰立于男人身后,微微欠身。
  “殿下请问?”
  “你是否见过乌萨斯的春天?”
  “未曾见过。”惊蛰摇头。
  “可你叫惊蛰。”他说:“你想见识一下乌萨斯的春天吗?”
  “恕下官愚钝。”
  “待雪停后,大战将启,我想,乌萨斯的春天也会来,到时候好好见识一下吧,监察使惊蛰。”
  男人的双手搭在军营的墙上,他的目光穿过漫无边际的风雪,似乎依稀落在某个小小的乌萨斯村落中,村落里有他熟悉的人,也有后来他不认识的。
  他转身离开高台,声音落入惊蛰耳畔。
  “若是那时你还有命活着。”
  她大概这一生都忘不了初次见到那位的场景,也忘不了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句话都牢牢刻在她心底。
  他坐在大帐外的火炉前,火炉前是厉兵秣马的军士和源源不断从大炎境内运来的辎重军械。
  “是非曲直,何以断言?”
  “律法自有分断。”她那时回答,年轻意盛,刚直不阿。
  “律法从何而来?”
  “百年积累,历史琢磨。”
  “感染者不在律法之内,那我问你,你的律法对他们所做的一切对错是否依然能做出判断,还是说,不管他们做什么都是错的。”
  “殿下不该问这个问题。”
  “我不该问?我是不该问,我是既得利益者,我不配问这个问题?”他笑着说。
  那天的雪比以往都下的大,大雪下火炉的火星飘向天空,湮灭在冰冷刺骨的北风中。
  她无意去跨过感染者与普通人之间的隔阂。
  她和殿下的信念有所冲突,但正因如此,她才看不懂,看不懂能毫不犹豫下令屠处决所有战俘和阻挡在军队前的感染者的殿下为何能问出这样一番话,为何话语里对感染者充满了同情与怜悯。
  殿下言行不一,殿下无意于与她争执对错与否,求同存异,因为殿下说,他知道做的一切都是错的,对乌萨斯而言他是错的,但于大炎是正确无疑,战争本没有对错可言,也不该有怜悯,不管是己方还是敌方,所以他能冷静果断下令碾碎挡在军前混战的敌我双方,他能毫无负担的去做刽子手。
  因为战争,本就杀人。
  那时她忽然想起了第一次遇到殿下时,殿下说:待雪停后,大战将启,那时候起,殿下是否就已经有了这个想法。
  很久以前,她曾为自己的身份和种族而骄傲,也因自己的职责和公义正理而感到自豪,她掌握了雷法,作为大炎传统源石技艺之一,相较于其他源石技艺,有着更为深厚的官方背景以及更古老的神秘学基础,对使用者也有着相当严苛的身份,体质要求,它的传承逐渐演变成了一种权利交接,雷法被赋予的源石技艺之外的意义,包括权利的隐形立场,约定成俗的执法象征,甚至还有关个人的修养与精神层面的飞升。
  她一向对自己的这种源石技艺抱有相当的自尊,自豪,急公好义,坚持正理,如同体内奔涌的血脉与电流时时刻刻的警醒着自己,雷电是公义的化身,而自己的使命即为寻找世间之公义,直到她遇到那位满身笼罩在迷雾的殿下前,一直如此。
  他的身上藏了太多让人不解的隐秘,尽管陛下声称他是为大统一直秘养在外的第三皇子,他往事成迷,身份高贵,居权利之顶,自己本不该渎职去怀疑陛下之言论,这是为不忠,可他身上缠绕的秘密以及他的言行却让身负雷法和律法,为大炎手与眼,理与义的自己如鲠在喉无法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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