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今夜,无人入眠 气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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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向萨卡兹许诺,将改变他们的苦难。
  我曾向追随我的萨卡兹阐释,也许我会将他们带向鲜血和毁灭。
  我曾以我脑海内那所剩不多的理念与构想,试图为卡兹戴尔构筑出一条浴火重生中崭新的未来。
  我曾在巴别塔与殿下彻夜交谈。
  我曾作为特蕾西娅的护卫,常伴她左右,看着她高贵的身影,聆听着她理想的愿景。
  我并不赞同她那华而不实,不切实际又畏首畏尾的理念。
  我无法否认,在这黑暗无光的时代,她们的事业正直光辉,历史虽然停滞,可她们试图前进。
  前途渺茫,道路曲折,牺牲是必然的结果,代价比想象中更加惨重。
  善良而充满希望的人们,在灰暗的探索中,修正了一些错误,做对了一些实事,历史不经意间向前迈进了步履蹒跚,微不足道,但值得欣慰与肯定的一小步。
  【陈默先生想自己的父母了吗?】
  她如此问我,总能不经意间触动我心里的柔软与缺失。
  我想我是想他们的,可为何想他们,我却不得而知。
  我想他们是恨我的,他们应当有理由恨我。
  但直到最后,他们依然希望我这一生能平凡安稳。
  我想,我已经想不起来他们的相貌与早已变得模糊的声音。
  【我知道的,陈默先生一定会想他们的,有的时候,这是我们活下去唯一的理由了,因为生命在我们死后依然能够延续,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有人能够活下去,这是支撑我们向前走的理由。】
  她这样说。
  我其实是很想反驳的,因为我知道自己并不是他们生命的延续,因为我知道,尽管我不愿意去承认,我并不是他们的孩子。
  过去我曾以为自己是个鸠占鹊巢的无耻之人,理所当然她不愿继续留在我身边陪我,后来我才明白,从一开始我就不是他们的孩子。
  所以他们死了,因为他们已经没有了支撑自己向前的理由。
  我曾以为是这样。
  直到我得知了自己身上的秘密。
  他们的死,终究还是为了保护我。
  他们因我而死。
  我只得像是一头受伤的幼兽,尽力收拢自己的鳞片,却没发觉自己对周围的恐惧和胆怯,亮出獠牙和利爪想要保护自己。
  我曾不止一次听人提起,我表现出来的模样不像是一个孩子。
  【是什么让你走到了今天这步,你的警惕和害怕,你的那些话语,还有你对凯尔希说的目的。】
  殿下这样问我。
  那雪一直在窗外落下。
  殿下的怀抱却是如此温暖,温暖香甜的令人感到窒息与沉醉。
  可我却是为他的国家带来沉重苦难的一份子,我是个游走在这片混乱土地上为金钱卖命的雇佣兵,我能残忍的杀害她的子民,将手里的武器递给他们制造永恒的混乱和屠杀。
  每个萨卡兹都有理由憎恨,厌恶甚至驱逐和杀死我这样的人。
  但殿下没有。
  她仿佛看穿了我伪装起来的一切,我如何不在遍地都是敌人与萨卡兹的中间尽力将自己塑造成一个被战乱裹挟的无辜者,告诉他们我不是他们的敌人,以期他们能饶我一命。
  我万幸的遇到了特蕾西娅,否则早已不知不觉间死在了scout的铳下。
  我不请求能宽恕我身上所沾染的罪孽,那是如何也洗不净的鲜血与泥泞。
  【你不用回答也没关系。】
  特蕾西娅伏在我的耳畔低声对我说:【因为我也有自己的目的啊,哪怕它可能无法实现,哪怕它看起来很遥远,我想这片大地的居民不再只是为了离别和失去哭泣,我想,也许有一天,我们会一起让这片大地上的每一个灵魂都能平静入梦。】
  【那会很难。】
  那真的会很难。
  腐朽不堪的帝国统治,追权逐利的上层阶级,麻木愚昧的下层民众,行尸走肉的中层构架,顽固的守旧势力,愚蠢的贵族,高傲的资本家,还有在高压下蠢蠢欲动被压迫的人们和感染者。
  我能听到农奴们的怒吼,我能感受到市民的愤怒,可他们的意志都被宣泄到了感染者的身上。
  欺软怕硬是大多数人的天性。
  贪生怕死是固有的观念。
  想要反抗却无法反抗人们,他们已经积累了足够的愤怒,但他们缺少武器,缺少训练,最重要的是,他们缺少一个能够带领他们取得胜利的信念与意志。
  多么高贵的社会主义理念,多么令人向往而不得的公平和正义,多么廉价的生命与鲜血,多么坎坷的前途与命运。
  权利,力量,乃至于生存的土地都被禁锢封锁在名为移动城市的人造建筑之内。天灾的横行让一切反抗都成了虚无缥缈,徒劳无功的美梦。
  没有依托的城市,没有长久的根据地,没有后勤,没有工厂,没有值得依靠的思想,没有……什么也没有。
  有的只是一条在烂泥坑里四处打滚,撞的头破血流的烂命,有的只是满心一腔无处可发的愤怒和咆哮而出的狰狞。
  卡兹戴尔喂不饱她的人民,他们需要太多,他们也会流血,但他们不该无意义的流血,他们总在这么做。
  徒劳无功,漫无目的的前进。
  城市外的人不在乎荒野上死去的生命,领主不在乎城市内市民的死活,权利永远掌握在腐败的人手中,或许一开始他们并不如此,但谁管的到哪些呢。
  【因为陈默你说,人们总会有他们各自的想法,但陈默,我们活在这里,不是为了一个答案,哪怕那个未来永远不会来,哪怕这片大地会陷入黑暗也是一样。】
  她明知这条路可能没有尽头。
  她兴许是软弱的,没有成为一名君主的强横与铁血,但卡兹戴尔经历了太多强横与铁血的统治,经历了太多伤痛与纷争。
  她曾也有机会成为君临萨卡兹的女皇,她并非没有经历过卡兹戴尔残酷的卫国战争。
  战争改变了她,也改变了许多人。
  对年轻人来说,战争是一个极为模糊的理念。
  年岁大的人和他们往昔关联密切。
  他们有家,有妻子和孩子,有职业和需求,这一切强大到无法被战争摧毁。
  而剩下的年轻人,只有父母,兴许还有个姑娘,这并不算多,在类似我这个年纪的年轻人里,父母的影响微弱,姑娘又虚无缥缈,除此之外,我们再没什么别的了。
  也许有些热情,爱好,还有学校,就算这些,现在也荡然无无存。
  爱国者这么说,他说她们正站在生活的门槛上,但还没扎根,战争的巨浪席卷了她们。
  理想并不能成为她们的依赖,没有结果的幻想只会害了她们。
  她们还并未做好准备,去迎接一段真正的战争。
  兴许只是在身旁倒下的同伴,只是一次次失败,就能消磨掉这些年轻的斗志。
  她们没自己想的那么坚定不移。
  战争不是她们错了可以重来的游戏,她们的尝试伴随着牺牲和死去,她们承担不了这些。
  对年长者来说,战争不过是生活中的一次暂停,战后的日子依然可期,而我们这些人,却被紧紧抓牢,结局不得而知。
  我们唯独知道,眼下我们正在以一种特殊而令人痛心的方式变得粗鲁野蛮,虽说我们并不为这些人感到难过。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
  特蕾西娅才会发生改变。
  卡兹戴尔需要有人来抚慰她的创伤,萨卡兹已经流了太多无谓的血。
  【那会死很多人……】
  【卡兹戴尔死的人只会更多,任何一点增加特蕾西娅胜算机率的事我都会去做。】
  兜帽下的人如此回答。
  【伪善的家伙。】
  【我从不清白。】
  【也许到最后我们都会不得好死,你会怕?】
  【怕是什么?龙门的谚语?】
  过去萨卡兹君主曾将愿景与抚慰作为赏赐,他们的功臣能见宏伟高墙,或已逝挚爱。
  那天我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弥补了我这十多年缺失下来的愧疚与悔恨。
  ——————
  【你想好了。】
  祂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冽。
  “我不想再去想了。”
  陈默穿行在龙门下城区黑暗的街道上,萨卡兹人沉默无声的行军身影裹挟着一段冷厉的风声,铁甲狰狞,刀剑锋利。
  祂没再回答了。
  我与祂的距离在一瞬之间被拉进。
  终有一天我会成为祂。
  但这是值得的,因为我知道自己正在失去,也将得到,只是这样便已算得上公平。
  就算要出卖自己的灵魂,我也应当找个付得起价钱的人。
  祂,正好。
  我的肩上承担着这些跟随我脚步的萨卡兹人的期许,我们将生命与未来交托到了我的手上,因为我是个从苦难和挣扎中狼狈走出的人,因为我心里早已没了那么多天真的幻想与虚无缥缈的理想。
  我肩上承担着来自父辈的期许,也许一开始他们并不希望我走上这条路,而我想,我该让他们感到骄傲,让他们,让这些因我而死的人与终将因我而死的人死得其所。
  龙门不该是我的终点,我的终点要比龙门更加遥远,我的事业称不上正直,我只是在不断地犯错之后试图做出弥补和改变。
  我肩负着曾经那些脑海里伟大构想,我从另一个世界来,我并不是一无所有。
  魏彦吾不值得我去恨,他的那些对错与是非也不值得我去考量。
  龙门也不值得我恨,他也曾给过我美好的梦与温柔,孤儿院女士们的期许,从地上将我抱起的警员,温柔待我的女警,试图收养我的警员,还有那些随处可见的温和。
  也许它也有罪恶与阴暗,这大地从来不黑白分明,龙门在其中做的已然够好,只是这片大地的秩序早已陈旧。
  我满身洗不净的罪恶。
  我得做一些自己该去做的事,哪怕就像特蕾西娅说的……即使黎明永远无法到来,但我身怀火种,我理所应当成为他们的引路人。
  我不该只是为了一件事而活着。
  没人比我再合适了。
  即使最终我会如同第一个成为感染者的人,即使我会不得好死。
  我没什么再好犹豫了,我也不再需要去权衡利弊,让自己这一生活的如此委屈不堪,因为我的命运生来就已注定。
  我想,我该让那些心怀热切和希望的人……让那些良善与正直,让那些本该活着的人,他们不该就这样沉沦和死去。
  我将作恶……我的恶将吞噬那些诸多的恶行。
  我将行善……我的善会让那些理想者得偿所愿。
  我将残暴……我的残暴会让那些腐朽的人恐惧。
  我何须去在乎他们的眼光,我何须去在乎他们加诸于我身上的流言蜚语,我何须去在乎被我所拯救的那些人的偏见与污蔑。
  我不是为他们才做下这些,我当然是为了我自己,我的心安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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