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浅水喧哗,深水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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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56
　　
　　钱不一定是大风刮来的，但一定是大风刮走的。
　　
　　——《景口玉言》
　　
　　天泉青瓷享誉海内外，瓷艺大会是天泉镇一年一度的盛会，自然也是瓷艺界备受瞩目的焦点。斗瓷当日，镇上从事青瓷相关行业的人无一缺席，相邻镇子只要是烧瓷的，也都纷纷赶来凑热闹。
　　
　　鹿萱作为公关部负责人，一早就开始忙活了，除了要确认斗瓷会场一切妥当，还要安排好各家新闻媒体。此外，她倒也没忘记阿开，抽空问了助理一句：“龙家窑呢？开窑了吗？”
　　
　　助理回道：“应该开了，刚才看到龙家窑的人从窑炉房出来了。”
　　
　　“烧出什么了？”虽然觉得多余，鹿萱还是问了一句。
　　
　　助理摇摇头，“是宋凉月端着一个大盒子出来的，你也知道，她一向没有表情。”
　　
　　鹿萱摆摆手，不再分心其他。
　　
　　***
　　
　　午后两点，会场人山人海，业内大佬都已经坐在评委席上。
　　
　　龙千峰姗姗来迟，他这阵子状态不佳，可斗瓷必须到场。他在业内是泰斗级的人物，不是评委依旧是上座，郝一百以照顾师父为由，顺势也挤进第一排。魏师傅和其他徒弟则四处找空位，三三两两地坐下来。
　　
　　往年瓷艺大会都是龙家窑独占鳌头，赢得毫无悬念，而今年的比赛因为黑胎青瓷，不仅悬念迭起，更大有改天换日的意味，会场的观众明显比往年多了许多，不一会儿，连走道上都站满了人。
　　
　　郝一百难得坐在前排，对一切新奇不已，“哇！评委席还能喝茶呢！”赶紧拿手机拍照发朋友圈呀。
　　
　　龙千峰轻咳一声，嫌他没见过世面，郝一百如是说：“师父，咱们一会输了更丢人，现在可能是最风光的时候了。”
　　
　　龙千峰想了想，转向郝一百，顺便整了一下衣服领子，“那你给我拍张照吧。”
　　
　　郝一百精心挑选好角度，把龙千峰拍出唐国强一般的帝王气质，“师父，你也觉得没什么胜算对吧？”
　　
　　拍照结束，龙千峰重新坐正，不回答他的问题。郝一百自讨没趣，讪讪地左拍右拍，他昨天一夜没睡，已经调整好了心态，无论大师兄是输是赢，都是他心中最棒的大师兄！
　　
　　龙千峰的精神头大不如前，倦态爬上他苍老的面容，他紧皱着眉头，凝视着台上“斗瓷大会”四个大字，心绪在转瞬间变得更差。
　　
　　他自出师后回到天泉镇，就成了镇上的首屈一指的“瓷王”，这个封号跟了他大半辈子，他也早已习惯于享受这份荣誉。习惯是一件可怕的事，它会让人觉得自己就是如此，龙千峰也一样，几十年来，他觉得自己就是“瓷王”，就是天泉镇最好的瓷艺大师。
　　
　　一年又一年的瓷艺大会，一次又一次的夺冠，他逐渐遗忘被失败不断折磨的过去。然而这场黑胎青瓷的比试，让他大梦初醒，原来他所有的“觉得”，不过是自我欺骗罢了，无论他多努力，无论他用尽多少心思，也始终赢不过她。越汐像一团他永远都越不过的火焰，在他的学徒生涯留下不可磨灭的烙印，直到今时今日，只要打开封存的记忆，就会想起与她的一次次比试。
　　
　　这让他对输赢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情绪，甚至隐隐觉得像是某种报应？可一产生这个念头，他又觉得自己荒唐可笑，他是真老了吧，一辈子不服输、不信命的人，竟会有这样乱七八糟的想法。
　　
　　正如章叶生所言，他当初与越汐年年比、年年斗，要是保不住秘青瓷，又何必与她抢呢？
　　
　　龙千峰在心中与自己打了个赌，如果说99%的概率是报应，那1%的概率是什么？是原谅？是奇迹？还是一个新的轮回？
　　
　　他正思忖之际，主持人走上台，宣布瓷艺大会的斗瓷环节正式开始，方才还闹哄哄的会场一下子安静下来，龙千峰端起手边的茶杯喝了一口，暂时收回混乱的思绪。
　　
　　***
　　
　　斗瓷是一种简单而直接的比试，各窑口拿出一件这两个月烧出的最好作品，首先要符合抽签抽中的题目，接着再进一步比较器形、釉色与开片等等。
　　
　　七七四十九窑分成七组，逐一带着作品上台亮相。为了公平起见，每年比赛都由专业评委评定，但这其实是一件很多余的事。青瓷有特定的、客观的评判标准，会场里的人更是无一不对青瓷有所了解，即便不会烧，也完全看得出好坏。
　　
　　况且这么多年比下来，有望夺冠的瓷号大家都心知肚明，所以前几组的比试并没有任何看点。
　　
　　魏师傅坐在中间靠后的位置，小篱笆惴惴不安地问他：“如果龙家窑今年输了，会怎样啊？”
　　
　　魏师傅撇撇嘴，“那明年的日子就会很难过，可能我连大前门都抽不了了。”
　　
　　瓷艺大会是一年最热闹的活动，也是各家瓷号接到订单最密集的时候，往往一周就能接满一年的订单。而龙家窑的订单之所以多得没法接，靠的就是长盛不衰的“瓷王”封号。魏师傅年少时跟着他师父来龙家窑烧窑，一晃三十多年，他还真没想过万一“瓷王”没了，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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