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柳暗花明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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蛮蛮鸟欢悦地鸣叫着,火光跳跃,两人的身影在冰壁上迷离变幻。呼吸声、低吟声、衣帛窸窣声……交缠着巨骨燃烧时“噼扑”的脆响。
  
  拓拔野喉咙火烧火燎,意乱情迷,恣肆而渴切地吸吮她的唇瓣与耳垂。姑射仙子弓起身子,仰起头,星眼迷离。当他的滚烫的唇舌扫过她的脖颈,她突然绷紧身子,仿佛被痉摩的狂潮所吞噬。
  
  她仿佛被抽离了所有的气力,像漂浮在蓝天的云朵,像跌宕在溪流中的落英,任由他的指尖挑拨她生命的琴弦,弹奏甜蜜而痛楚的旋律。她的身体仿佛崩爆了,融化了,又燃烧为熊熊的烈火,只想和这陌生而又熟悉的少年男子一起进入那赤红狂野的炼狱……“蛮蛮!蛮蛮!”突然听见几声清脆的怪叫声,几滴冰冷的雪水接连不断地滴落在拓拔野的脖颈上。
  
  拓拔野微微一震,仿佛当头被浇了一盆冷水。低头望去,见姑射仙子衣裳缭乱,纤细的脖颈上布满了紫红的吻痕……所幸雪臂之上,那颗守宫砂依旧鲜红夺目,大错尚未铸成。
  
  他悔疚羞惭,面红耳赤,猛地抽身后退,重重地抽了自己一个耳光,低声道:“仙女姐姐,我……我……”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头顶冰凉,又是一串的雪水接连滴落。抬头望去,只见比翼鸟盘旋飞舞,不断啄击着顶壁的一角,蛮蛮怪叫,极是兴奋。它们啄击之处,冰雪消融,断线珍珠般滴洒飘落。
  
  拓拔野心中一动,大喜道:“仙女姐姐,我们可以出去了!”姑射仙子蹙眉道:“为什么要出去?你……你过来罢!”声音娇媚入骨,抓住他的手腕,一把拽了过去。
  
  拓拔野此时已经大为清醒,竭力收敛心神,歉然道:“仙女姐姐,对不住了。”手指疾点,重新将她经脉封住。
  
  比翼鸟尖叫欢啼,低飞缭绕。忽听“轰”的一声,冰雪簌簌崩落,将拓拔野二人埋在雪堆之中。顶壁上露出一个三尺余宽的黑漆漆的洞口。
  
  原来拓拔野先前仔细查寻四壁,却独独忘了顶壁。那顶壁上的洞口被两尺余厚的冰层封堵,兽骨火焰燃烧了这么久,冰窟内温度逐渐升高,再加上拓拔野与姑射仙子体内的躁热情火与逸散真气,使得那洞口的冰层渐渐融化。被比翼鸟这般轮番猛啄,登时迸裂开来,连带着顶壁上的冰雪一齐掉落。
  
  拓拔野抱着姑射仙子跳将起来,大喜道:“鸟兄鸟嫂,多谢两位了!”见那比翼鸟啄击顶壁之时,便已猜到其后必有出口,岂料还不必自己动手,蛮蛮鸟便已经代劳开出一条路来。惊喜之余,心中突然觉得,这两只怪鸟或许真是冥冥上苍派来相助的神鸟。
  
  比翼鸟傲然鸣叫,绕飞一圈,落在拓拔野的肩膀上。相互啄击,梳理羽毛,一幅怡然自得、恩爱欢好之状。
  
  虽不知那洞口究竟通往何处,但纵有凶险,也远胜于在此束手待毙。拓拔野低声道:“仙女姐姐,再忍上一忍,只要出了这山腹,定然有法子可解你体内之毒。”默念凝冰诀,姑射仙子身上登时凝结一层三寸余厚的寒冰。她体内热血奔沸,这般冻结之后虽然仍会涌动,但流速甚缓,支持上大半日当无问题。
  
  当下拓拔野再不迟疑,抱紧姑射仙子轻飘飘地跃入那黑洞之中。四面漆黑,寒气森冷,他左手指尖以真气燃光,指引在前,凝神戒备,一步步往前走去。
  
  狭窄的洞甬倾陡上斜,迤俪曲折。四壁光滑,尽是寒冰。顶壁冰柱如犬牙交错,在火光映射下变幻着幽冷而眩目的光泽。
  
  洞窟之中,漂浮着森森白汽,如大雾一般弥散聚合。越往上行越是寒冷,拓拔野头发皮肤之上,逐渐凝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比翼鸟冻得簌簌发抖,不住地扇动翅膀,抖落冰屑,“蛮蛮”叫声也开始颤抖起来,再过了片刻,索性振翅飞舞,在拓拔野身前身后盘旋缭绕。
  
  忽然一阵阴风吹来,冷雾离散,拓拔野打了个寒噤,心中却是一阵惊喜:既有冷风,则必有出口。精神大振,聚气涌泉,朝上急速滑行。
  
  半个时辰之后,甬道越来越宽,但那白汽冷雾也越来越重,五步之外便是一片苍茫,虽有真气燃光,亦不能远视。
  
  拓拔野飞速滑行,突然脚下一绊,险些摔倒。心下微凛,凝神望去,竟是森森白骨。以那骨架结构来看,当是鱼龙之类的巨型海兽。心下大奇,不知何以在这山腹冰窟之中竟能遇见海兽尸骨。
  
  再往上行,所遇的尸骨越来越多,无一不是海中巨鱼怪兽,尸骨尽皆完好无损,有些竟连皮肉犹自尚存。拓拔野心中惊异更甚,不知自己究竟身在何处。当下转动记事珠,思绪飞转,查找《大荒经》中相关记述。
  
  突然一凛,当是这里了:“钟山东南四百二十里,曰密山。其间尽泽也。是多奇鸟、怪兽、奇鱼,皆异物焉。密山千仞,冰雪其覆。中空浩荡,状如玉壶,故又名玉壶山。传此山通西海,水汤汤而出,如自天上来。故昔年寒荒诸族备受水患之苦,寒荒大神昊天氏以魂炼石,归化于此,水乃止焉……”
  
  拓拔野心下大震,洞窟中多海兽尸骨,难道这密山当年果真通达西海么?此山去西海尚有遥遥数千里,倘若当真如此,那也太忒匪夷所思。又想,此山既名玉壶山,又有大水出处,想必山上必有出口。振作精神,继续前行。
  
  这般上行许久,森冷益甚,以他体内真气之浩然,亦觉得刻骨侵寒。气温越低,途中横陈的鱼兽尸骨保存得越加完好,待到后来,竟是皮肉鳞介丝毫无损,栩栩如生。
  
  雾气茫茫,甬道逐渐转小,盖因水汽附着四壁,长年累月冰壁雪柱越积越厚之故。某些转折之处犹为狭窄,拓拔野不得不蓄气挥掌,硬生生劈出一条道路来。
  
  洞中愈冷,拓拔野反倒愈加放心。盖因姑射仙子体内躁热汹汹的春毒邪气,在这冰寒森冷之中逐渐镇定,流速甚缓,仿佛进入冬眠一般。
  
  不知走了多久,腹中饥肠辘辘,咕咕的叫声在这空空荡荡的冰洞中听来更觉格外清晰刺耳。
  
  拓拔野自从当年遇见神帝之后,已没有尝过这般饥寒交加的滋味,此刻颇有重温旧梦之感,自觉有趣,不禁莞尔。比翼鸟蛮蛮尖叫,有气没力地扑翔,停落在他的肩膀上,再也不愿挪动。
  
  低头望去,姑射仙子凝结于冰柱之中,长睫闭拢,脸颊嫣红,娇媚动人,仿佛在作着慵懒甜蜜的美梦。拓拔野神魂震荡,目光不能移转,想道:“倘若能与仙女姐姐终生厮守,就算出不得这密山,又有什么打紧?”
  
  回想起那肌肤相接、唇齿相依的消魂滋味,不禁又有些神魂颠倒,心中怦怦乱跳,真想将她冰霜解开,偷偷地亲上一亲。但心下明了,自己能自控一次、两次,第三次却绝无把握了。当下转移念头,不敢多想。
  
  比翼鸟在他耳旁不住的叫唤,他心中一动,想起纤纤。这丫头此刻只怕还站在那悬崖顶上,迎风等待吧?
  
  想到她缠着要这怪鸟的脸容姿态,嘴角不由露出一丝微笑。笑容忽然凝结,蓦地明白了当时她索要这比翼鸟的缘由和那痴情心意。心中黯然,暗自叹息:“倘若……倘若这丫头喜欢的是鱿鱼,那便两全其美了。”但心中却明白,以纤纤顽固的性子,要她改而喜欢别人,断无可能。
  
  从前在古浪屿上,他一只极为可爱的珊瑚绿毛龟送与纤纤。纤纤喜欢之极,偷偷在它壳上刻了一个“野”字,养在水晶柜里,每日亲自抓了虾米喂它。空暇之时,常常拉了他一道在沙滩上逗弄珊瑚龟,一玩便是一个下午。
  
  某日,那珊瑚龟不知何以竟从水晶柜中逃逸,拓拔野翻山倒海也寻它不回。纤纤伤心欲绝,赌气几日不吃东西。
  
  无奈之下,拓拔野又寻了一只大小形状差不多的珊瑚龟,哄骗纤纤。岂料纤纤见那龟壳上没有“野”字,立时将它抛到海里。哭着说,她要的只是那只逃走的乌龟,即便是金龟玉龟,也是无法替代。
  
  拓拔野一面向上滑行,一面胡思乱想,腹中倒不觉得那么饥饿了。颈上的泪珠坠冰冷地贴着皮肤,令他又突然想起雨师妾来。心中怦然,一阵甜蜜酸苦,忖道:“不知雨师姐姐现下究竟怎样了?”想到龙女生死不知,自己竟然与姑射仙子恣意缠绵,并将她忘得一干二净,更是羞愧内疚,无以复加。
  
  心中倏地闪过一个念头:雨师妾与姑射仙子之中,自己喜欢的究竟是哪个呢?暗自一阵迷惘。
  
  当是时,比翼鸟忽然拍翅尖叫,极为兴奋。拓拔野回过神,蓦地闻到一股淡淡的清甜果香,登时勾起辘辘饥肠。心下大喜,难道这山洞即将到头,其外便有蔬果么?
  
  比翼鸟尖叫着扑翼腾空,在冷雾中笨拙地飞舞,急不可待地朝着前上方飞去。拓拔野紧紧相随。
  
  滑行片刻,却见比翼鸟欢啼着扑落,在洞甬边侧的地上不住啄击。拓拔野抢身上前,阵阵异香扑鼻而来。凝神望去,却见一道两尺来宽、三寸余厚的黑色膏石沿着洞壁迤俪蜿蜒,仿佛一条巨大的冬眠的玄蛇。
  
  比翼鸟跳跃其上,欢声啄食,仰颈吞咽。拓拔野心中惊奇,莫非这膏石竟可以吞食?弯腰掰下一块,放到鼻前轻轻嗅了嗅,一股清甜甘香钻入鼻息,如醍醐灌顶,神清气爽。又惊又喜,放入口中咀嚼,“噶嚓”脆响,那膏石坚硬无匹,极是难嚼。
  
  拓拔野心中一动,真气聚集掌心,碧光流转旋舞,那膏石登时融化开来,仿佛黑色豆腐一般在掌心巍巍颤动。张口吸食,“咻”的轻响,立时滑入肚中,瞬息之间,一股异香自腹中轰然直灌脑顶,如午后热浪,懒洋洋、暖熏熏地周身经脉中流转,说不出的惬意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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