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姑射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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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中彩光流离变幻,数百只桃红色的飞萤交织飞舞,异香扑鼻,一切宛如梦境。
  
  拓拔野脑中轰然作响,天旋地转,刹那之间呼吸不得,泥塑一般地冻结着,木楞楞地望着白衣女子清丽容颜,脑中一片空白。心绪迷乱,口干舌燥,过了半晌才哑声叫道:“仙女姐姐!”但那一声呐喊在他喉咙中窒堵,仅仅化为沙哑而低沉的呢喃。
  
  白衣女子那双清澈妙目直直地凝视着他,既惊且羞,似怨似怒。洞壁诸多彩珠的眩光映射在她的脸容上,光晕绚然,如雪夜花树,碧海珊瑚。那清冷淡远的寒香丝丝脉脉钻入鼻息,如此悠远,又如此迩近。
  
  淡淡的香气在他的体内悠扬绕走,仿佛春风徐拂,海浪轻摇。突然之间,他仿佛又回到四年前的那个月夜,寒蟾似雪,竹影落落,玉人长立,低首垂眉,一管洞箫清寒寂寞……那淡雅寥落的箫声、悠远飘渺的冷香穿透了四年的时光,铭心刻骨,却从来不曾淡忘。
  
  白衣女子蹙眉凝视,妙目中闪过奇异复杂的神情,羞怒交集,俏脸薄嗔,春葱素手颤抖地抵住他的胸膛,想将他推开来。
  
  拓拔野大梦初醒,低头下望,见她衣襟半解,露出一抹如雪肌肤,顿时“啊”的一声,面红耳赤,热血灌顶。
  
  软玉温香,春色满怀。他心跳如狂,连忙扭开头去,挺臂起身,想要立时离开。岂料慌张之下,手臂一软,右手竟触了那白衣女子的身上。
  
  白衣女子玉靥晕红,花唇微启,发出一声低低的颤抖低吟,冷月冰潭似的眼波忽然冰消雪融,春水般急剧波荡,身子往上拱起,双臂软绵绵地搂住拓拔野,双腿勾夹住他的腰腹,八爪鱼般将他紧紧缠住。
  
  拓拔野大吃一惊,还未待回过神来,白衣女子十指缠于他黑发之中,香气扑面,两片花瓣已经贴上了他的嘴唇。气如兰馨,丁香辗转,那舌尖如火苗一般将他的情焰瞬息点燃。
  
  流萤飞舞,清寒香气在身侧缭绕周转。拓拔野眼花缭乱,天旋地转,脑中有如轰雷连奏,混混沌沌,狂喜、惊异、羞怯……层层迸爆开来,又如重重火焰狂肆跳跃,随着那沸扬情火焚烧全身。
  
  他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本就对她神魂颠倒,刻骨铭心;此时意外重逢,竟受佳人眷顾,如此温柔,心中迷狂快乐,不能自已。一时间再也无法呼吸、无法思考,迷迷糊糊地想:“倘若是个梦,就让我永远也不醒来!”
  
  琼津暗渡,唇齿留香。温暖的肢体紧紧相贴,肌肤滑腻而又烫人,这一切如此真实又如此虚幻。当她咬住他的嘴唇,触到流溢的鲜血,发出一声颤栗似的叹息,他终于如赤炎山般崩爆。
  
  桃红色的流萤漫漫飞过,眼前迷乱。拓拔野迷迷糊糊中觉得似有不妥:“仙女姐姐为何……为何要如此待我?”温滑软玉,香气袭人,这念头一闪即逝,又想:“男欢女爱,原本就是天经地义,管他奶奶的紫菜鱼皮……”只欲顺水推舟,一解相思之苦。
  
  当下长臂舒展,将她紧紧搂住,朝她脖颈上吻落。白衣女子嘤咛一声,在他怀中簌簌发抖,满脸飞红,懒洋洋地将臂弯勾住他的脖子,朝怀里钻去。
  
  拓拔野眼角余光瞥去,看见她玉臂上那颗嫣红的守宫砂,如雪地红梅,娇艳夺目,心中陡然大震:“是了!仙女姐姐端庄淡雅,冰清玉洁,就象……就象天上的仙子,怎么竟变得如此放浪?”一念及此,登时从神魂飘荡中清醒过来,细细回想当日与白衣女子相处的一夜,她直如雪山冷月,遥遥不可触及,何以今夜竟判若两人?
  
  当下强自收敛心神,凝神观察,只见她眼波迷离涣散,双靥酡红,唇角似笑非笑,眉眼之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慵懒娇艳,更加大觉古怪。念力及处,发觉她丹田之内真气竟荡然全无,只有一股妖邪气浪在经脉汹汹逡巡,心下大骇。
  
  思绪飞转,蓦地一动:“难道她中了妖人暗算,神智不清,所以才变得如此妖冶放荡吗?”转头四顾,山洞四壁珠光眩然,地上铺了厚厚的白牦牛地毯。洞中四角各有一个鹿角香炉,异香袅袅。
  
  南侧山壁有一个紧闭的石门。东侧岩壁上镶嵌一面水晶大镜,正映照出自己与白衣女子躺于一张象牙床的模样。心中一荡,俯身凝神望去,床沿竟刻满了男女相拥的图纹。而四壁凹凸,纹理错落,透过粲然珠光,隐隐也可看出壁上雕刻的,也是极为不雅的图案。
  
  香炉袅袅,奇香缭绕。比翼鸟在白牦牛地毯上蹦蹦跳跳,互相啄击扑打,发出奇怪的呢喃声。拓拔野微吃一惊,心道:“是了!难道这香炉中的香烟竟是特殊之物么?”
  
  轻轻一嗅,异香入脑,熏然欲醉,全身上下轻飘飘宛如在云端漂浮。
  
  他谙识药草,登时分辨出这异香乃是迷幻香木,闻嗅久了必定出现美妙幻觉。虽非有特殊功能的药,但亦远非正经之物。这洞穴中十分妖邪,必定是什么邪魔外道的所在。心中更加确定仙女姐姐必是遭受妖人算计,才变得这般反常。
  
  心中接着又是一凛:此处究竟是什么地方?仙女姐姐究竟是何人?她又是被什么妖人所算?以她真气念力之强,又怎会被这区区春毒所害?何以浑身真气荡然无存?诸多疑问接二连三地涌上心头。
  
  白衣女子眉尖轻蹙,迷迷糊糊地朝他脸上亲来。拓拔野“啊”的一声,神魂飘荡,几乎又要把持不住,蓦地咬牙凝神,心道:“仙女姐姐被妖人所陷,倘若我此时抵受不住,玷辱了她的清誉,与算计她的妖魔又有什么区别?”
  
  当下猛地一咬舌,血腥味随着剧痛蔓延开来,神识大转清醒,猛地将她纤手从自己身上拉扯开来,抽身后退,深吸一口气,低声道:“仙女姐姐,得罪了。”将她双手反转背后,牢牢抓住。
  
  她真气全失,动弹不得,挣扎片刻便无力地瘫软下来。弓起身子,紧紧贴着他的身体,咬着唇,脸红如霞,轻声低吟。
  
  当是时,忽然听见洞门之外响起轻微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似有三人。拓拔野一凛,凝神倾听。
  
  三人在洞外站定,一人吃吃笑道:“洞房花烛,良辰美景,得了这梦寐以求的仙子,七郎你可别忘了我们的好处。”声音如银铃悦耳,带着轻佻之意,乃是一个女子。
  
  又听一个雄厚的男子声音笑道:“我怎敢忘了鹿仙姑的好处?钟山的六百童子,你看上哪个只管带回鹿宫便是。”
  
  拓拔野一凛,鹿仙姑?难道竟是“大荒十大妖女”之中的西海鹿女么?西海鹿女位列西海九真之一,生性阴邪,极好男色,鹿宫男妃之多,尤甚龙女雨师妾。且喜新厌旧,心狠手辣,玩腻的男妃必定活生生地喂送西海鲸鲨。心中一动,当年在古浪屿上曾听金族游侠说起,西海鹿女研磨的药性之烈,天下无双,就是石头吃了也要喷出岩浆来。难道仙女姐姐便是中了她的算计么?
  
  却听鹿女啐了一口,笑道:“没情没义的东西,这么快就忘了我啦,想要用黄毛小子打发我么?”
  
  那“七郎”哈哈笑道:“好姐姐,我怎能忘得了你?”突然低声说了几句,隔着洞壁听不真切。鹿女格格脆笑,啐道:“胡说八道。”
  
  语调阴邪妖异,听得拓拔野面红耳赤。他出神聆听,手上不由得放松了些,白衣女子顿时挣脱开来,抱着他滚落床下。“当”的一声,床角香炉被瞬息打翻,浓香弥漫。
  
  洞外三人吃了一惊,那“七郎”试探着叫道:“仙子?”白衣女子嘤咛一声,象是哭泣又象是低吟。
  
  拓拔野怕她发出什么声响,引得外面三人冲将进来,不及多想,蓦地低头吻住她的唇,将那一声低吟堵在丁香贝齿之间。
  
  鹿女格格笑道:“你的仙子已经变成恶女娇娃啦。”七郎嘿然大笑,道:“有了仙姑的灵丹妙药,石头也会开花。”三人哈哈大笑,极为猥琐。
  
  拓拔野心下大怒:“仙女姐姐果然是被这毒妇陷害。却不知那两人又是什么妖魔鬼怪?”惊怒之余,心中松了一口长气。适才虽然猜到白衣女子是为药物乱性,但未得验证,始终无法释然。此刻得知白衣女子如此妖冶,果然不是出于本性,疑虑顿时消散。
  
  却听第三人尖声笑道:“就算没变坏,她已经手无缚鸡之力,七郎想要她往东,她还能往西么?”
  
  七郎笑道:“童子此言差矣,我烛鼓之堂堂伟丈夫,岂能做这种强人所难之事?这种男女欢爱之事,需得两相情愿,才能得其妙处。”顿了顿又道:“再说仙子体内九十九种春毒一齐发作,若是七郎我不舍身相救,岂不是要累她香消玉殒吗?”三人又是一阵笑。
  
  拓拔野越听越怒,直想踢开洞门,将门外三人砸成肉酱。但白衣女子听若罔闻,只管揪着他的头发,低吟蜜吻。
  
  西海鹿女吃吃笑道:“现下时辰已到,你的心上人必定已经浑身酥软,急火中烧,只等着你好好地疼惜啦!”
  
  那童子尖声笑道:“七郎岂是怜香惜玉之人?只怕明日我们再来时,已经认不出这娇滴滴的仙子哩。”七郎嘿嘿笑了几声,悠然道:“我费尽心力才得到姑射仙子,岂能如此暴殄天物?”
  
  拓拔野大吃一惊,全身蓦地僵硬。
  
  姑射仙子!难道仙女姐姐竟是当今木族圣女姑射仙子蕾依丽娅么?突然想起当日在玉屏峰上邂逅她的情景,诸多细节连接一处,豁然而通。是了!倘若她不是木族圣女,当日又岂敢贸然闯入青帝御苑?又何以会吹奏《刹那芳华曲》?大骂自己糊涂愚蠢,无以复加。
  
  却见姑射仙子双眼紧闭,长睫颤动,双靥娇艳欲滴,楚楚动人之态令他又是震颤又是迷乱,心想:“天可怜见,让我在这蠢物玷辱仙女姐姐之前,赶到此处。我拓拔野拼了性命不要,也决计不能让仙女姐姐的清白有丁点受损。”蓦地想起自己与姑射仙子如此接触,已经大大污损了她的清白,脸上一阵烧烫,羞惭愧疚,想要挣脱开去。
  
  但姑射仙子受那药所激,神志不清,怎么也不松手。拓拔野被她这般紧紧拥抱,不免又有些心猿意马,好不容易闭上双眼,咬牙挣脱开去,姑射仙子又抓住他的双臂,低吟一声,叫道:“你……你……”拓拔野大惊,生怕被外面三人听见,连忙重又低头将她樱唇封堵。
  
  她那香甜柔嫩的舌尖扫过唇齿,带来酥麻的战栗,更激得他迷乱欢喜。想不到时隔四年,竟能与梦萦魂牵的仙女姐姐这般稀里糊涂地在一起。造物弄人,往往在意表之外。
  
  忽听那两只比翼鸟连声低啼,踉跄扑翔,在白牦牛地毯上交颈欢好,拓拔野心中又是一动:“世人都说比翼鸟乃是姻缘鸟,今日它们将我引到此处,难道……难道我和仙女姐姐之间……”心中狂跳,呼吸瞬间停顿。
  
  四年前在玉屏峰上初见姑射仙子的刹那,他便已情根深种,铭心刻骨。四年来虽然际遇连连,跌宕历练,逐渐少有想起之时,但这份情感却如陈酒佳酿,埋入心底最深处,历久弥香。当此刻骤然开启,沉淀已久的相思爱慕登时令他醉意熏然。
  
  却听那童子尖声道:“姑射仙子处子之躯,圣女真元,七郎若能将她体内真元吸尽,那就可列入十仙宝座了。”语气中隐隐有些妒羡。
  
  西海鹿女格格笑道:“列入十仙宝座有什么了不得?烛真神他日作了黑帝之位,七郎不就是太子么?那可比什么十仙有趣得多啦。到了那时普天之下哪个美女不是囊中之物?这姑射仙子不要也罢。”
  
  拓拔野正自意动神摇,闻言又是大惊,敢情这七郎烛鼓之竟是水妖烛龙的儿子么?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明白自己现下在何处。
  
  在西海与金族寒荒之间,有一处山脉名曰钟山,虽在金族境内,却是水妖领地。当年玄水真神烛龙便是这钟山山神。烛龙北迁之后,想来这钟山便由其子继承了。
  
  又听烛鼓之嘿嘿笑道:“鹿仙姑是在吃醋么?放心放心,他日烛鼓之登上太子之位,纳你入宫便是。”语气傲慢狂肆,颇有洋洋得意之态。西海鹿女呸了一声,竟似颇为喜悦。
  
  拓拔野心下恚怒益甚,忖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寡廉鲜耻,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杀机顿起,直想起身出洞,将他们尽数杀了。但转念又想,敌众我寡,未必就能讨得好去。自己败了倒也罢了,但若累得仙女姐姐重落他们掌心,那可是万劫不复的惨事。当下强忍怒意,寻思脱身之计。
  
  眼光四扫,洞中除了那石门之外,别无缝隙。看来惟有从自己掉落下的那个甬道返身冲出了。但那甬道太过狭窄,又极为陡滑高长,想要抱着姑射仙子一起逃离,似乎有些难度。稍作计议,决定带着姑射仙子一前一后从甬道中冲出。
  
  却听那童子咳嗽道:“时辰差不多了,鹿仙姑,咱们走吧。可别搅了七郎的好事。”西海鹿女格格一笑,道:“是了,他都迫不及待啦。”与那童子一道告辞。烛鼓之也不挽留,待到脚步声远去,便转身朝洞门走来。
  
  拓拔野听他脚步临近,心中一凛,既来不及抽身逃离,惟有凝神戒备。姑射仙子低声呢喃,一只手温柔地抚摩他的头发,另一只手抓着他的右手往自己滚烫脸上摸去。拓拔野心旌摇荡,但强敌将至,连忙收敛心神。心念一动,蓦一咬牙,将她经脉尽数封住。
  
  脚步声在洞门外顿住,烛鼓之徘徊数步,发出低沉的笑声,哑声喃喃道:“仙子,我的好仙子,今夜瞧你如何逃出我的手心窝。”声音中夹杂着急迫的渴切、阴暗的喜悦,说到最后几字时,连声音也禁不住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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