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自助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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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方兴奋地说道:“这次我们胜得险极了,我差点没命。幸好有位神秘的疤面大侠拔刀相助,杀得敌寇伤亡惨重,‘焦土千里’毛燥被他在千军万马中似探囊取物般取去首级,逆转了战局。”
  
  又犹有余悸道:“你怎也想不到情况是多么惊险,初时我们以为来的只是股二、三千人的窜扰部队,岂知忽然满山遍野都是流寇,杀得我们溃不成军,幸好场主和二执事兵分两路,牵制着敌人的主力,又得那神秘大侠相助,而大管家则率兵出关应战,才能抵住敌人,待到场主引得敌人中计到了村外,东峡又派兵来援,我们终把敌人一举击败,追击百里,杀得他们连裤子都甩掉。咦!小宁到哪里去了?”
  
  徐子陵微笑道:“副执事请坐!”
  
  骆方像不知副执事是指他般,微一愣然,方如梦初醒地坐在徐子陵为他拉开来的椅子里,打量四周道:“这房子很不错,小宁呢?”
  
  徐子陵在桌子对面坐下,知道因寇仲懂得哄他,所以骆方比较爱和寇仲打交道,而非自己。答道:“他被宁公主召了去,该快回来了!”
  
  骆方稍露失望之色,旋即被兴奋替代,似低诉秘密般压下声音道:“这回全赖二执事举荐,因为其他三系比我更有资历的人比比皆是,且三执事的位子又被许老坐了,正副执事都由我们二执事的人一起坐了,实有点说不过去。幸而我在此役颇有点表现,但听说还是靠二执事向场主说了整个时辰,更有大管家帮腔,她才肯答应呢。”
  
  许老就是许扬,原是二系的副执事,像商震般爱抽烟管,和他们关系不错。徐子陵脑海中浮现出柳宗道眇了一目的容颜,心中有些许不舒服的感觉。此人如此积极培养自己的势力,是否有特别的用心?说到底他和寇仲亦算是他派系的人。淡然问道:“三执事是否发生了不幸呢?”
  
  骆方冷哼道:“他那两下子怎见得人,平时摆足威风,真正踏足沙场,还轮到他逞强吗?两个照面就给人宰了!”
  
  徐子陵心知肚明陶叔盛是给暗下处决,却宣布他是捐躯沙场,若非家丑不外扬,就是为要肃清余党采的手段。四执事吴兆汝一向和陶叔盛一鼻孔出气,说不定会为此事受牵连。
  
  徐子陵很想问苑儿的命运,最后仍是忍住,问道:“场主回来了吗?”
  
  骆方沉吟道:“该在这几天回来,外边的情势很乱,任少名被人刺杀后,不但南方形势剧变,江北亦很不妙。”
  
  再说了几句,骆方因新任要职,又百事待举,告辞离开。
  
  徐子陵正思索任少名死后会引发的情况时,寇仲神色木然的回来,呆头鹅般坐下,两眼直勾勾地瞧着前方,像两个空洞。
  
  徐子陵正待追问。寇仲颓然叹了一口气道:“我和她的事终于结束了。”
  
  徐子陵伸手抓着他的肩头,沉声道:“人生中不可能每件事都是花好月圆,美满如意的。趁这几天不用侍候美人儿场主,不如我们多去找鲁先生请教,还比较积极点。”
  
  寇仲点头道:“你最要紧的是快些养好伤势,还要不留丝毫痕迹,否则你这疤脸大侠就要露出狐狸尾巴哩!”
  
  日子就那么过去。兰姑像怕了他们般不敢来打扰,两人则乐得自由自在,日夜都溜了去和鲁妙子谈话,研讨他将毕生所学写成的笔记。由于赋性有异,徐子陵对园林学和天星术数特别有兴趣,而寇仲则专志于历史、兵法和机关学,各得其所。表面看来,鲁妙子绝不像个临危的人,其脸色还红光照人,但二人心里明白他已到了回光反照的时刻。
  
  一天黄昏,两人刚想到鲁妙子处去,不见数天的小娟来了,说商场主要找他们,才知道这美女回来了。两人心中有鬼,惟有硬着头皮去见她。
  
  商秀珣单独一人坐在书房里,正忙着批阅台上的卷宗文件,两人在她桌前施礼问安,她只嗯了一声,连抬头一看的动作亦像不屑为之。
  
  两人呆立了一会,她淡淡说道:“脱掉衣服!”
  
  两人失声道:“什么?”
  
  商秀珣终掷笔抬头盯着他们,没好气地说道:“脱掉衣服就是脱掉衣服。还有其他什么的吗?我的话是命令,否则家法伺候。”
  
  寇仲苦笑道:“我们的清白之躯,除了娘外尚没有给其他女人看过,这么在场主面前脱个精光,若给人看到不太好吧!”
  
  商秀珣狠狠瞪了他一眼,责怪道:“我又没叫你脱掉小裤子,还不照办,是否讨打了?”
  
  徐子陵正要出言反对,寇仲怕他自揭身份,嚷道:“脱就脱吧!”
  
  徐子陵见寇仲三扒两拨露出精赤粗壮的上身,又知商秀珣刻意在察看他身上是否有伤痕,更想起还要见鲁妙子,终于屈服。
  
  商秀珣长身而起,绕着两人打了个转,掩不住失望之色地回到书桌,挥手道:“滚吧!”
  
  两人拿着衣服,正要出去,又给商秀珣喝止道:“穿好衣服才准出去,这样成何体统。”
  
  两人狼狈地在她灼灼目光下穿好衣服,见她仍是若有所思的样子,寇仲试探道:“场主!我们可以滚了吗?”
  
  商秀珣的目光在两人身上巡视了几遍,冷冷道:“你们是否每天锻炼身体?”
  
  寇仲知她是因见到他们扎实完美的肌肉而生疑,信口开河道:“这个当然,每天清早起来,我们至少耍一个时辰拳脚,方会变得精神翼翼。”
  
  “砰!”
  
  商秀珣一掌拍在案上,杏目圆瞪叱道:“胡说!你们是牧场最迟起床的人,还要人打锣打鼓才肯起来,竟敢对我撒谎。”
  
  徐子陵陪笑道:“早起确是我们一向的习惯,不过最近听场主指示,每晚去跟鲁先生学东西,致日夜颠倒,所以睡晚了!”
  
  寇仲想不到她这么注意他两人的起居,只好尴尬地承认道:“场主大人有大量,我只是说顺了口,忘了最近生活上的变化。”
  
  商秀珣秀眸变得又明亮又锐利,好整以暇地说道:“但是柳二执事说你们来此的几天途上,从未见过你们练功夫呢?”
  
  徐子陵怕寇仲又乱吹牛皮,忙道:“皆因我们见二执事他们人人武功高强,哪敢班门弄斧,场主明鉴。”
  
  商秀珣半信半疑地盯了他好一会,说道:“若有一天我发觉你们在瞒我,我必定亲手宰掉你们。”
  
  寇仲暗中松了一口气,知她不再怀疑徐子陵是疤脸怪侠,恭敬道:“我们可以滚了吗?”
  
  商秀珣板起俏脸似怒似嗔地说道:“不可以!”
  
  两人为之愕然。
  
  商秀珣沉吟片晌,挥手道:“去吧!不过你们每天都要来向我报上老家伙的情况。”
  
  寇仲说道:“该在什么时候来见场主呢?”
  
  商秀珣不耐烦地说道:“我自会找人召你们。立即滚蛋!”
  
  两人如获皇恩大赦,溜了出去。
  
  他们在小楼见到鲁妙子时,都大吃一惊。鲁妙子仍坐得笔直,但脸上再无半点血色,闭目不语。两人左右扑上把他扶着,鲁妙子长长吁出一口气,睁眼道:“扶我下去!”寇仲连忙跳了起来,探手书柜扳下开启地道的铁杆,“轧轧”声中,地下室入口现于眼下。
  
  鲁妙子道:“留给你们的东西和笔记我已包扎妥当,离开时可顺手取走。”
  
  两人扶着他进入地道,来到地室中,赫然发觉地室中间竟多了张石床,枕头被褥一应俱全,遂依鲁妙子指示把他搬上石床躺好。鲁妙子头靠木枕,两手交叠胸前,当两人为他盖上令人怵目惊心的大红绣被后,这垂危的老人叹道:“人生在世,只是白驹过隙,当你以为生命永远都不会到达尽头的时候,眨眼间便到了呼吸着最后几口气的时刻。”
  
  寇仲生出想哭泣的感觉,偏是流不出半滴眼泪,坚定地说道:“先生放心吧!我们会手刃阴癸派那妖妇,好为你出一口气。”
  
  鲁妙子摇头苦笑道:“你们量力而为吧!现在你们若遇上祝玉妍,和送死实在没有什么分别。况且现在我对她已恨意全消,若不是她,我也不能陪了青雅二十五年,更不知原来自己心中最后只有她一个人。罢了!罢了!”
  
  两人你眼望我眼,不知该说什么话好。
  
  鲁妙子轻喘着说道:“你们走吧!记着该怎么做了。”
  
  徐子陵骇然道:“先生尚未死呢!”
  
  鲁妙子忽然精神起来,微怒道:“你们想看到我断气后的窝囊模样吗?”
  
  两人不知如何是好,鲁妙子软化下来,徐徐道:“你们每人给我叩三个头就走吧!我再撑不下去了。死并非那么可怕的,不知待会会发生什么事呢!”
  
  两人把鲁妙子给他们的东西各自藏好后,颓然离开变得孤冷凄清的小楼。
  
  寇仲右手按着徐子陵肩膀,苦叹道:“老家伙可能是娘和素姐外对我们最好的人。偏却学娘那样,相处不到几天就去了。”
  
  徐子陵想起素素,叹了一口气。
  
  寇仲说道:“我们今晚走,还是明早走呢?”
  
  徐子陵摇头道:“不!我们现在立即走,留下来再没有什么意思!”
  
  寇仲心中现出李秀宁的倩影,耳朵里似仍回响着她叫自己忘了她的话,点头说道:“好吧!取回井中月我们就设法溜掉。”
  
  室门在望时,兰姑迎面而来道:“你两人立即收拾细软,随场主出门。真是你们的荣幸呢!场主指定由你两人侍候她沿途的饮食!”
  
  两人愣然以对。
  
  黄昏时分,一行二十八人,驰出东峡,放蹄在广阔的平原迈进。除了寇仲和徐子陵两个伙头大将军外,馥大姐和小娟也有随行,好侍候商秀珣的起居。其他都是飞马牧场的人,包括了执事级的梁治、柳宗道、许扬,和副执事级的骆方、梁治的副手吴言,一个四十来岁的矮壮汉子。另外还有两个分别叫商鹏和商鹤的老头儿,包括商秀珣在内,都尊称他们作鹏公和鹤公。两老很少说话,但双目神光如电,显是飞马牧场商姓族中元老级的高手。
  
  走了半天,寇仲和徐子陵仍不知商秀珣如此阵仗是要到哪里去。寇仲和徐子陵负责驾驶唯一的马车,车上装的自是帐篷、食物、炊具等一类的东西。
  
  寇仲驱策着拉车的四匹健马,低声在徐子陵耳旁道:“弄完晚餐后我们溜之夭夭,待他们饮饱食醉才走,也算仁至义尽了吧!”
  
  徐子陵笑道:“你不是精于地理吗?这个方向似乎是到竟陵去,仲少同意吗?”
  
  寇仲愣了片晌,苦笑道:“这次算你跟得我多,修得地理学上少许道行,不过负责二十八个人伙食的生活并不好过,哪比得上我们游山玩水般的到竟陵去呢。”
  
  徐子陵点头道:“那就今晚走吧!”
  
  到夜幕低垂,商秀珣下令在一道小溪旁扎营休息,寇仲和徐子陵则生火煮饭,忙得昏天暗地,幸好小娟施以援手,才轻松点儿。
  
  众人吃着他们拿手的团油饭时,赞不绝口,使两人大有光彩。
  
  骆方、馥大姐和小娟与他两人自成一局,围着篝火共膳,别有一番荒原野趣的味儿。
  
  寇仲乘机问道:“我们究竟要到哪里去?”
  
  骆方愕然道:“没人告诉你们吗?这趟是要到竟陵去嘛!”
  
  徐子陵奇道:“竟陵发生了什么事呢?”
  
  骆方显是不知详情,说道:“好像是有些要事的。”
  
  馥大姐低声道:“是竟陵方庄主派人来向场主求援,我们只是先头部队,其他人准备好就会跟来了。”
  
  寇仲和徐子陵对望一眼,均看到对方心中的惧意,因两人猜到同一可怕的可能性。哪还有兴趣闲聊,胡扯了几句后,托词休息,两人躲到小帐幕内。
  
  寇仲伏在仰躺的徐子陵旁,低声说道:“这下糟透了,我们早该从婠婠这条在线联想到曲傲和老爹。”
  
  顿了顿续叹道:“还记得当年在荥阳沈落雁的庄院内,宋玉致向沈落雁通风报讯,说曲傲和老爹互相勾结,要暗杀李密吗?现在摆明老爹用的是美人计,婠婠肯定回了竟陵向方泽滔这情种庄主大编故事。只要她伸伸指头,方泽滔就要呜呼哀哉。”
  
  徐子陵直勾勾地瞧着帐顶,苦涩地说道:“纵然没有婠婠,方泽滔也非老爹对手。最惨的是一向与独霸山庄互为声援的飞马牧场,惨胜后元气大伤,根本无力援助竟陵,否则现在该不是二十八个人,而是上万战士组成的大军。”
  
  寇仲透帐扫视外边围着篝火闲聊的商秀珣等人,低声说道:“为今之计,是全速赶往竟陵,趁婠婠未动手前,先一步把她宰掉。”
  
  徐子陵没好气道:“到时我们已筋疲力尽,哪还有气力收拾婠婠。更何况就算我们在最佳状态,仍未可轻言取胜呢?最糟是不知她数说了我们什么坏话,兼之方泽滔又给这狐狸精蒙了眼迷了心,到时弄巧反拙,保证笑疼那妖女的肚皮。”
  
  寇仲苦恼道:“这又不是,那又不是,该怎么办好呢?”
  
  徐子陵冷静地分析道:“事情是急不来的,若我是老爹,既已稳操胜券,索性把飞马牧场的人也引得倾巢而来,再在途中伏击,那就一下子把整个地区的两大势力收拾,那时要北上或南下,一切随心所欲,悉随尊便。”
  
  寇仲像首次认识他般,心悦诚服地说道:“你比我厉害多了,不知为何我此刻的脑袋空白一片,人更浮躁不安,什么都想不到似的。现在该怎么办呢?”
  
  徐子陵坐起身来,淡淡说道:“我不是比你厉害,而是心无罣碍,有如井中之水,能反映一切。你这小子自昨天见过李秀宁,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若你仍是这么看不开,索性回乡耕田或开菜馆好了!”
  
  寇仲呆了半晌,点头道:“教训得好,我确是很不长进,好吧!由这刻起,我要改过自新,以后再不想她。”
  
  略作沉吟后,续道:“所以这回商秀珣率人往竟陵,可能早落在老爹或长叔谋算中,那就非常危险。”
  
  徐子陵欣然道:“你终于清醒过来啦!”
  
  寇仲苦笑道:“只是清醒了些儿。以老爹谋定后动的性格,现在只须装出蠢蠢欲动的样子,就可牵制独霸山庄动弹不得,而飞马牧场则成劳师远征的孤军,噢,小娟来了!”
  
  两人连忙装睡。小娟的声音在外低唤道:“你们睡着了吗?场主找你们呢!”
  
  商秀珣有如天上下凡的女神,在夜风中衣袂飘飞,负手傲立,淡然道:“你们今晚弄的团油饭有极高的水平,令人满意。”
  
  寇仲和徐子陵连忙谦谢。
  
  这美女瞧往天上的星空,语调转冷道:“老家伙是否死了?”
  
  徐子陵黯然点头。
  
  商秀珣别过身去,背对他们,像是不愿被两人看到她的表情,好一会才道:“你两个陪我走走!”
  
  两人大奇,以此女一向的傲岸自高,孤芳独赏,这邀请实在太过不合情理。只好满腹狐疑地跟在她身后。
  
  商秀珣在原野缓缓而行,星光月映下,她的秀发闪闪生辉,优雅的背影带着超凡脱俗和难以言表的神秘美。好一会商秀珣都没有说话。
  
  到了小溪边一堆沿溪散布的大石处,她停了下来,轻叹道:“坐吧!”
  
  寇仲忙道:“我们站着成了。”
  
  商秀珣自己拣了一块大石随意地坐下来,再道:“坐吧!”
  
  两人见她坐下,哪还客气,各选一块平滑的石头坐好。
  
  柳宗道等说话的声音在远处隐约传来。
  
  商秀珣轻轻说道:“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很横蛮?睡着了也要把你们弄醒来见我。”
  
  寇仲苦笑道:“你是我们的大老板,我们自然要听你的命令做人。”
  
  商秀珣“噗嗤”娇笑,入神想了好半晌,微笑道:“这正是我爱和你两个小子说话的原因,因为你们只当我是个老板,而不像其他人般视我为至高无上的场主。最妙是我知道你们有很多事瞒我骗我,而我偏没法抓到你们的痛脚。”
  
  两人大感尴尬。
  
  徐子陵道:“场主认为我们在什么事情上有瞒骗之嫌?”
  
  商秀珣娇媚地摇了摇头,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转,望往夜空,柔声道:“我不大知道。但总感到你们两人很不简单。娘常说鲁妙子聪明绝顶,生性孤傲,从来看不起人,所以一直没有传人。人的性格是不会改变的,他为何这么看得起你们呢?”
  
  寇仲耸肩道:“此事恐怕要他复活过来才知道了!”
  
  商秀珣淡然道:“又是死无对证!他究竟传了你们什么东西?起程前我曾到他的小楼走了一趟,这可恨的老家伙什么都没留下来。”
  
  徐子陵沉声道:“鲁先生的巧器成了陪葬品,与他长埋地下。”
  
  商秀珣美目深注地朝他瞧来,淡淡说道:“他没有东西留给你们吗?”
  
  寇仲说道:“只有几本记录他平生之学的笔记,场主须过目吗?”
  
  商秀珣摇头道:“我不要碰他的东西。”
  
  两人放下心来,暗忖这就最好了。
  
  商秀珣忽然说道:“骗人!”
  
  两人吓了一跳,心想若她要搜身,只好立即翻脸走人。
  
  商秀珣嘴角溢出一丝笑意,扫视了他们几遍,平静地说道:“这是不合情理的。老家伙发明的东西均为江湖上千金难求的宝物。他既看中你们,怎会吝啬至此。不过我亦不会深究此事,让老家伙到九泉之下仍要笑我。”
  
  两人暗里松了一口气,脸上当然不露出丝毫痕迹。
  
  商秀珣忽又幽幽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的心有点乱,你们随便找些有趣的事说说好吗?”
  
  美人儿场主竟软语相求,两人均有受宠若惊的感觉。
  
  徐子陵忽然说道:“不如我给场主卜一支卦,看看为何场主会有心乱的情况发生。”
  
  寇仲心中叫绝。
  
  商秀珣大讶道:“你懂术数吗?”
  
  徐子陵昂然道:“刚跟鲁先生学来的。”怕她拒绝,忙依鲁妙子教的方法举手起了一课六壬,掐指一算后正容道:“此课叫‘蒙厄’,场主之所以会心乱,皆因局势不明,陷阱于途之故。”
  
  商秀珣愕然道:“似乎有点道行,就那么的七天八天,你便学晓这么艰奥的东西吗?”
  
  寇仲灵机一触道:“小晶是术数的天才,我却是兵法的天才,”
  
  商秀珣不屑地说道:“你是脸皮最厚的天才,也不照照镜子。”
  
  寇仲哈哈笑道:“不要小觑老家伙的眼光,不信可考较我一下。”
  
  商秀珣先嗤之以鼻,接着沉吟道:“好吧!孙子兵法有八大精要,你给我说来听听。”
  
  寇仲从容不迫道:“兵书是死的,人是活的,不如让我为场主分析眼前形势,那场主便不用因局势不明朗而心烦意乱。”
  
  商秀珣呆了半晌,最后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情道:“说吧!”
  
  寇仲恭敬道:“这回场主率人往竟陵,是否因竟陵遣人来求救呢?”
  
  商秀珣凤目一寒,微怒道:“是否馥儿把这事泄出来的?”
  
  徐子陵不悦道:“大祸当前,场主仍斤斤计较于家法场规这等鸡毛蒜皮的琐事吗?”
  
  商秀珣呆了一呆,芳心中升起奇异的感觉,此刻的徐子陵哪还有半点下人的味儿,一时间竟忘了斥责他。
  
  寇仲好整以暇地分析道:“江淮军此次西来,时间上拿捏得无懈可击,显是谋定后动?”
  
  商秀珣截断他道:“谁告诉你们犯竟陵的是江淮军呢?”
  
  寇仲得意洋洋地说道:“若要人告诉才知道,就不是兵法的天才。有很多事不用眼看耳听,亦可由心眼心耳想得到。”
  
  顿了顿微笑道:“一向以来,竟陵的独霸山庄和场主你的飞马牧场,均是周围各大势力口边的肥肉。只不过此肉难咽,以致无从入手吧!现在四大寇进犯我们牧场,而杜伏威则乘机兵胁竟陵,两者间若无微妙的关联,打死我都不会相信。”
  
  在商秀珣的眼中,两人就像变成另外两人般侃侃而谈,令她不禁听得入神,忘了他们地位资格的问题,皱眉道:“你对江湖的形势倒相当熟悉,但为何你竟能猜到杜伏威只是在竟陵城外按兵不动,而不是围城猛攻呢?”说到最后两句,语调转厉,玉容现出怀疑的神色。
  
  徐子陵淡淡说道:“围城只是下着,杜伏威纵横长江,乃深谙兵法的人,怎会舍一石二鸟之计而不用,试想假若牧场大军未到而竟陵已破,那时场主惟有退守牧场,再联络四方城乡,严阵以抗。杜伏威再要扩大战果,将是难比登天。”
  
  商秀珣娇躯微颤,沉吟不语,露出深思的表情,显为徐子陵言语所动。
  
  寇仲沉声道:“场主此次仓促成行,说不定正中杜伏威引蛇出洞的奸计?”
  
  商秀珣倏地立起,冷然道:“你两人回去睡觉吧!”
  
  言罢匆匆往找柳宗道等人商议去了。
  
  次晨起来,商秀珣把两人召到帐内,旁边尚有馥大姐和小娟,她神色凝重地说道:“这回算你两个立下大功,他日我自会论功行赏。现在改变行程,你两人和馥儿娟儿随二执事折返牧场,知道吗?”
  
  两人暗中叫苦。寇仲皱眉道:“场主遣走我们,实属不智。”
  
  馥大姐和小娟同时失色,暗忖他们如此顶撞场主,是否不要命了。商秀珣的反应却没有她们想象中激烈,只是不悦道:“我何处不智,假设不给我说出个道理来,保证你们有苦头吃。”
  
  寇仲从容道:“别忘了我们是??你明白啦!这样放着人材而不用,岂是聪明的决定?”
  
  商秀珣出奇地没有发脾气,叹道:“我不是不想把你们带在身边,只是此往竟陵,凶险难测,出了事来,我怎照顾得到你们呢?”
  
  寇仲压低声音煞有介事般道:“实不相瞒,我两兄弟其实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发生变故时自保绝无问题。你们笑什么?”
  
  馥大姐和小娟哪忍得住,由偷笑变成掩嘴大笑。
  
  商秀珣也为之莞尔,没好气道:“凭你们那三脚猫般的功夫,有什么深藏不露可言,快依命而行,我没有时间花在你们身上。”
  
  徐子陵忙道:“场主请再听几句话,我们身负鲁先生所传之学,对着老爹?老杜的大军时,必能派上用场?”
  
  商秀珣大嗔道:“这么多废话,待得你们将只学了几天的机关制出来,早城破人亡。”
  
  寇仲鼓如簧之舌道:“场主此言差矣,鲁妙子胸怀不世之学,其中之一名曰阵法,就像当年诸葛武侯在采石几设的八阵图,学这种东西讲的是天分而非时间长短。例如小晶便一听就明,不信可着他露几句让场主听听。”
  
  商秀珣、馥大姐和小娟疑惑的目光落在徐子陵身上,他只好顺口胡诌道:“天数五、地数五,五数相得而各有合,够了吗?”
  
  寇仲加油添醋道:“这就叫天地五合大阵,能衍生变化而役鬼神,纵管对方千军万马,如入阵中,便要?哈哈?如入雾中了。”
  
  商秀珣半信半疑道:“你两个若改穿道袍,就成了两个尚未成年的妖道。”
  
  馥大姐和小娟见到两人被讥斥的尴尬样子,惟有苦忍着笑。
  
  寇仲见一计不成,又掐指一算道:“场主要遣我们回牧场,皆因怕我们小命不保。所以我立起一卦,此卦?唔?此卦名‘必保’,意思是必能保住我们两条小命,包保毫发不损。”
  
  商秀珣哂道:“你何时又从兵法的天才变成术数的天才呢?”
  
  寇仲脸容不改,昂然道:“起卦乃最简单的基本功夫,靠的是诚心正意,心为本,数为用,所谓参天地而倚数,大衍之数五十,始于一备于五,小衍成十,大衍则为五十五,明乎其理,卦准如神。”
  
  他乃绝顶聪明的人,虽对术数兴趣不大,但旁听鲁妙子和徐子陵的谈论,怎都学到点皮毛,加上乱吹牛皮,倒也头头是道。
  
  商秀珣沉吟片晌,冷冷道:“你们为什么这么渴望到竟陵去呢?竟连性命都不顾?”
  
  徐子陵人急智生肃容道:“因为鲁先生着我们要学以致用,为牧场尽力。”
  
  寇仲续道:“他临终前还说我们不但非是夭折短命之相,且还福缘深厚,所以可放手闯一番事业出来。”
  
  两人惯了一唱一和,听得商秀珣都玉容微动,问道:“你们的卦是否可预知吉凶?”
  
  寇仲面不改色道:“这个当然。有什么事要知道的,找小晶掐指一算便成了。”
  
  徐子陵心中恨不得揍一拳寇仲,表面却只好摆出天下第一神算的样子,肯定地微笑点头。
  
  商秀珣好像经过很大努力才说服了自己般,没精打采地说道:“好吧!姑且让你们留下来试试看。有什么差错时只好怪老家伙看错相。你们做了鬼切勿怨我没有警告在先。”
  
  众人继续行程。往竟陵去的由原先的二十八人变作二十人,还要分成四组,各采不同路线,而以沿途的城镇作会合点,为的自是要掩人耳目。商秀珣不知是因要借重他们的占卦能力,还是爱听两人胡扯,又或要亲自保护他们,编了徐子陵、寇仲与她同组,另外还有梁治、吴言,再加上商鹏、商鹤两大元老高手,实力以他们这组最强大。一行七人,扮成行旅,商秀珣更穿上男装,与商鹏、商鹤改坐到马车中。寇仲和徐子陵仍充当御者,梁治和吴言则扮成护院武士随车护驾。
  
  午后时分人马切入官道,朝竟陵西北的大城襄阳开去。道上人马渐增,商旅则结伴而行,以壮声势。只有江湖人物,才敢独来独往,又或两三个一起地往来道上。梁治落后少许,向商秀珣报告道:“属下问过由襄阳来的人,听说此城现由当地大豪钱独关把持,此人擅使双刀,称霸襄阳,谁的账都不卖,管治得还可以。不过入城的税相当重,往来的商旅颇有怨言。”
  
  商秀珣说道:“我们定要在襄阳关门前入城,明早坐船下竟陵,虽多花上一天时间,却可让敌人摸不清我们的行程,仍是非常值得的。”
  
  寇仲和徐子陵心中恍然,知道商秀珣接受了他们的劝告,故在往竟陵的路线上弄点花样。
  
  商鹏的声音传来道:“不如由老夫先一步赶往襄阳,安排船只的事宜,际此天下纷乱的时刻,有时重金亦未必可僱到能载人马的大船。”
  
  商秀珣道:“鹏老请放心,秀珣已命许扬和骆方兼程赶往襄阳办理此事。”
  
  商鹏赞道:“场主很细心呢!”
  
  梁治尚要说话时,急剧的蹄音从后传至。寇仲和徐子陵待要回头后望,梁治不悦喝道:“不要多事,快把车驶往一边去。”两人给他吓了一跳,忙把车子驶向道旁。
  
  一队三十多人似是江湖上亡命之徒的汉子,如飞般在他们身旁驰过,人人别头朝他们打量。其中带头的一个年轻汉子还道:“像不像?”另一胖子答道:“理该不是!”接着旋风般消没在道路转弯处外。
  
  徐子陵和寇仲同时抹了把冷汗,原来对话的两人正是“金银枪”凌风和“胖煞”金波。那天他们藏在瓦砾底下,听过两人说话的声音,所以立即认出他们来。后来他们想追去找他们试功力,却遇上了柳宗道等人,受僱到飞马牧场当厨子,想不到又在这里碰上他们。幸好没有被认出来,否则就麻烦透顶。
  
  他们到襄阳去干什么呢?
  
  梁治奇道:“这些是什么人?”
  
  商秀珣忽然道:“小晶!你给我起一卦看看他们是干什么的?”
  
  徐子陵无奈“掐指一算”,说道:“他们在找两个人,其中充满兵凶战危的味儿。”
  
  吴言“啊!”一声后道:“那定是寇仲和徐子陵。这两个人把南方弄得天翻地覆,又身怀杨公宝藏的秘图,人人都希望能擒下他们。”
  
  梁治点头道:“副执事所言有理。不过这两个家伙既能在千军万马中刺杀任少名,岂是易与之辈,这些人只是不自量力。”
  
  商秀珣沉声道:“寇仲和徐子陵年纪有多大,知道他们是什么模样吗?”
  
  吴言答道:“他们出道也有好几年,怕该有三十来岁吧!我听人说过他们长得粗壮如牛,面目狰狞,一看就知非是善类。”
  
  两人心中一边大骂,一边又对吴言非常感激。
  
  商秀珣默然片晌,下令道:“继续赶路吧!”
  
  两人知又过了关,松了一口气。“呼!”鞭子轻轻打在马屁股上,马车重新驶上官道。
  
  襄阳位于汉水之旁诸河交汇处,若顺流而下,一天可到另一规模较小的城市汉南,再两天便抵竟陵。
  
  自杨广被宇文化及起兵杀死后,激化了各地的形势。本已霸地称王称帝的,故是趁势扩张地盘,原为隋官又或正采观望态度的,则纷纷揭竿而起,成为一股股地方性的势力,保障自己的城乡家园。像襄阳的钱独关就是个典型的例子。
  
  “双刀”钱独关乃汉水派的龙头老大,人介乎正邪之间,在当地黑白两道很有面子,做的是丝绸生意,家底丰厚。炀帝死讯传来,钱独关在众望所归下,被当地富绅及帮会推举为领袖,赶走了襄阳太守,自组民兵团,把治权拿到手上。
  
  钱独关虽自知没有争霸天下的实力,但际此风起云卷,天下纷乱的时刻,亦可守着襄阳自把自为,不用看任何人的面色。在李密、杜伏威、李子通等各大势力互相对峙的当儿,他更是左右逢源,甚至大做生意,换取所需,俨如割地为王。
  
  黄昏时分,商秀珣一众人等在城门关上前赶至襄阳,以黄澄澄的金子纳了城门税,进入城内。
  
  襄阳城高墙厚,城门箭楼巍峨,钟楼鼓楼对峙,颇具气势,未进城已予人深刻的印象。入城后,众人踏足在贯通南北城门的大街上,际此华灯初上的时刻,跨街矗立的牌坊楼阁,重重无际,两旁店铺林立,长街古朴,屋舍鳞次栉比,道上人车往来,一片太平热闹景象,使人不由浑忘了外间的烽烟险恶。不时有身穿蓝衣的武装大汉三、五成群地走过,只看他们摆出一副谁都不买账的凶霸神态,便知是钱独关的手下。此外几乎看不到年轻妇女的踪迹,偶有从外乡来的,亦是匆匆低头疾走。
  
  许扬、骆方和其他人早已入城恭候多时,由骆方把他们接到一间颇有规模的旅馆,安顿好后,寇徐两人留在房里等候商秀珣的指示。
  
  寇仲低笑道:“刚才幸好是坐着,又穿上马佚的衣服,否则以我们的丰采,说不定会给凌风和金波两个混蛋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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