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一更 更像是与二十年的友情诀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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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庆五年腊月十三日,是高拱六十寿辰。无论是衣冠人物还是平民百姓,花甲寿庆总是最在意也是最隆重的。可是,皇上还在病中,整日昏昏沉沉,高拱忧心如焚,事先传话门生故旧、各部院寺监、翰林科道,是日任何人不得为他庆寿。
  
  夫人张氏知道,老头儿是非常重视这个生日的,只是嘴上不说罢了。昨晚一回家,老头儿手书“景仰”二字,吩咐房尧第裱后悬于书房门庭,以为书斋之名。问其故,方知是取周武公老而向学之义。他自知已垂垂老矣,却又不服老,还想有一番大作为!但张氏也看出来了,入冬以来,老头儿的情绪突然低落了许多,时常闷闷不乐甚或长吁短叹。是因为皇上的病?似乎也不全是。她揣摩不透,只是暗暗为他担心。她也曾设想为他做个风风光光的寿庆,既被老头儿断然制止,也只能按照家乡习俗,在腊月十三这天早起,破例拦下他,让他在家吃了一碗长寿面、一个煮鸡蛋,又把他扶到正房的堂屋坐下,她和薛氏异常庄重地给他叩首祝寿。望着老头儿几乎尽白的胡须,张氏伏地叩首的瞬间,不禁泪流满面。
  
  高拱见状,心里一阵酸楚,脑海里却闪现出珊娘的影子,一股愧疚感涌上心头,躬身扶起张氏,哽咽道:“启祯她娘,起来,是俺对不住你嘞!”说着,命丫鬟把张氏、薛氏扶出堂屋,房尧第带着高福、高德几个人要给他叩首拜寿,他一扬手,“罢了,已然晚了,快走吧!”又吩咐房尧第,“别忘了裱字!”
  
  轿子到了文渊阁,高拱一下轿,张居正带着新任通政司右通政韩楫、翰林院学士申时行,在门前迎接。进了高拱的朝房,张居正从书办手里接过一个锦盒,双手捧过头顶,恭恭敬敬呈递给高拱。
  
  “这是什么?”高拱接过去,问。
  
  张居正上前打开锦盒,露出一册精美的函套,上书:少师首相新郑高公六十寿序合辑。张居正从函套中掏出一本册子,道:“此乃居正等为玄翁祝寿的寿序。”
  
  “诸门生集资刻刊,未花一文公帑!”韩楫在旁解释说。
  
  高拱接过册子翻看,最上面的两篇,是张居正所撰《翰林为师相高公六十寿序》、《门生为师相中玄高公六十寿序》,再下来是张四维从山西蒲州老家差人送来的《寿高端公六十序》,接下来是礼部侍郎吕调阳的《高中玄相公六十寿序》、翰林院掌院学士马自强的《寿少师高公六十序》……
  
  “玄翁,”张居正道,“今日乃玄翁花甲悬壶日,本应摆酒称觞,无奈玄翁恳辞;然上寿寿国,其次寿身,居正等不能不略表寸心,是以居正请韩通政代表诸门生、申学士代表翰林诸大夫,为玄翁拜寿。”
  
  话音未落,韩楫走过去,把高拱扶出,申时行把座椅搬出,坐北朝南放好,张居正扶高拱坐下。待坐定,先是申时行、继之韩楫,叩首拜寿。最后,张居正恭恭敬敬站在高拱面前,饱含深情地说:“中玄兄,弟何德何能,追随我兄二十有余年!兹又奉皇上手诏,谕以同心辅政。兄之才十倍于弟,弟何足仰赞我兄万一。惟以兄素以教弟者而共相励翼,以仰副皇上委托,则弟已深感荣幸矣!兄台在上,小弟为我兄拜寿!”说着,一丝不苟地行叩拜大礼。
  
  高拱端坐椅中,望着恭恭敬敬行礼的张居正,暗忖:叔大说某之才十倍于他,或许夸张,但倍于他还是富富有余吧?他追随我这么多年,会忍心背叛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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