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拒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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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刘彻出了椒房殿，卫子夫才在长御的搀扶下起身，幽幽叹道：“陛下还真是宠爱去病，倚华，你说，陛下可有这样看重据儿？”
倚华道：“皇后莫多心，冠军侯亦是卫家人。”
卫子夫微微笑道：“我怎会不知，去病是我卫家人，只是人总是这般，容易多心。”
河西之战后，霍去病如日中天，陛下的宠爱有增无减，甚至连他的婚事，都要先得到陛下的首肯，即便是她，也不得不多几分谨慎小心。
倚华道：“只是为何殿下不趁此机会，为冠军侯和公主定下婚事呢？一来能够保障公主日后生活无忧，二来又可让冠军侯与太子更加亲近。”
卫子夫依靠着凭几，“诸邑如今十四，年纪与去病倒也相配，只是她脾气大，不像卫长那般性子柔顺，两个人若凑到一起，难说是福是祸。”
只是可惜，卫长和曹襄的婚事一早便被平阳长公主定下了，去病那时还不过是个侍中，她权衡之下，自然是倾向于袭爵万户侯的曹襄。
卫子夫摇了摇头，“陛下生性多疑，去病又生性不羁，索性将这一切都抛开，从外面挑个身份不低的贵女给去病，皆大欢喜。”
阿姐的儿子，亦是她的亲甥，看着那个垂髫小儿一点点经受磨砺，成长为如今弱冠之年英武勇健的郎君，战功赫赫，得封列侯，她不是不欣喜的。只是她想起，陛下对据儿虽然也十分宠爱，但是似乎少了这么一分亲昵，心中便不由得生出一丝惋惜来。
对于霍去病，她便怀着这样的欣喜与隐忧。
刘据出世之前，她膝下无子，卫少儿常常带着去病入宫。犹记得那时她被封为夫人，入住承明殿不久，那时的霍去病也不过五六岁，天不怕地不怕，活泼好动，拎着小竹马在未央宫里啪嗒啪嗒地跑来跑去，还会用自己做的小弹弓去射树上的鸟儿。
陛下刚下朝，回到后宫，被不知道哪里来的弹丸射中了衣摆，本来正要大怒，却看见一个骑着小竹马的孩子跑过来，扎着两个总角，极精神，扯着他的冕服道：“我的弹丸呢？”
陛下那日被耿直的汲黯毫不客气的直言诤谏，“陛下内多欲而外施仁义，奈何欲效唐尧之治乎？”默然而怒，变色罢朝，正欲发怒，谁知道一看见小小的霍去病那双黑曜石一般圆溜溜的眼睛，不知为何怒意便消了一半，问他，“你是谁？”
霍去病抬头才能看到他，带着小神气道：“我是霍去病。”
她听闻外甥冲撞了陛下，惊慌而担忧地赶出来，却看见承明殿的殿角，陛下和去病正一人一个小弹弓，比谁射的准。
本来应该龙颜震怒的陛下一脸认真地和一个不到他腰间的小娃娃比着射弹弓，她愣了一愣。
陛下很喜欢去病，自此后便常常带他在身边，亲自教他骑射，带他读书。
如今的霍去病，身上不自觉地便会带出陛下的影子来。
倚华笑着为她奉上茶汤，道：“殿下，太子刚封，需要家族助力，冠军侯越受陛下看重，越是好事。”
卫子夫摇了摇头，接过她手中的茶汤，“陛下深忌外戚，窦氏田氏皆是前车之鉴。”她顿了顿，“不过你说的也有理，去病受陛下看重，也是好事。”
柏梁台高达二十丈，位于未央宫西，铸铜为柱，香柏木为梁，香闻数十里，故名柏梁台。
大雪方停，天地之间皆是莹莹雪光，柏梁台顶的铜凤上也落满了雪，似是随时都会临风而去。柏梁台内却是暖室如春，觥筹交错，灯架上的盏盏烛火将殿内照耀得如同白昼。
今日在席者，除了霍去病，还有卫青、赵破奴、张骞等人。霍去病刘彻此宴，既是为了替霍去病赵破奴等接风洗尘，也是存了嘉奖臣属之意。酒至半酣，他望下去，除了满目的金玉珠光，舞女歌姬，便是那些为他浴血奋战，开疆拓土的大汉将领们，又举起酒卮，道：“君幸酒。”
陛阶之下，卫青霍去病等人纷纷举觞。
他冷眼看着，舞女眼波流转，歌姬声含情意，而霍去病却好似全然不知，只是看着面前食案上的饮食酒浆，和身边的将领对饮或是低声谈话，偶尔他的目光也会落到殿中歌舞的女子身上，只是那目光轻飘飘的，就似是在观赏一只起舞的孔雀，或是一只高歌的黄鹂，并无半分欲念。
这时他才想起椒房殿中卫子夫的话，卫少儿的隐忧他也不是猜不出来，莫非这去病，当真……
直到后半场时，他的目光瞟过，看见霍去病终于颇有兴趣地看着一人，他这才放下了心，想看看是哪个女子能入得了他的眼，饶有兴趣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险些喷了酒液出来。
霍去病目光所指的，却是捋须饮酒的张骞。
刘彻放下手中酒卮，似是闲话家常一般，对霍去病道：“去病，过了年节，该满二十了吧。”
霍去病收回看着张骞的目光，回道：“是。”
刘彻点头道：“此次受降，你功不可没，朕心甚悦，你可有所求？”
向来都是陛下赐下恩宠，席间一些臣子听刘彻此言，不由得露出了艳羡之色，暗叹一声，冠军侯当真是圣宠不衰。
霍去病道：“食君俸禄，忠君之事，此是臣分内之事，不敢居功。”
刘彻把玩手中酒卮，“既然你无所求，那朕便替你做主了。男子二十曰弱冠，当成家而立业，你位居列侯，功业已成，是该成家了。现下的冠军侯府过于狭小，不如赐你一所新邸，再为你觅一位贤淑女君。”
霍去病霍然抬头。
刘彻字字句句，似是漫不经心，却似是钟磬，一声声地击打在他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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