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日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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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州地区的一座边陲小岛上，一架小型灵能飞行器缓缓落下。里面的中年人等不及驾驶员给他开门便急匆匆地跳出，向着不远处的小屋快步走去。
远远的，他就看到自己的父亲正拎着水壶浇花。
这里的周围是一片大大的花田，是他去世的妈妈留下来的。自那以后，照顾花田的工作就落到了父亲的身上。
今天的父亲有些不一样，他穿着一身白，皮鞋擦得锃亮，胸前还别了一朵白玫瑰，头发梳得板板正正。
“爸，我回来了，什么事这么着急？”
老人挺起腰板，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儿媳妇呢？”
中年人在老人身旁站定：“她在第二重天那，正在往这赶。”
“老二跟老三呢？”
“小蔴在0117254号世界执行任务，老三在监察第三重天的建设，脱不开身。”
老人点了点头：“嗯……管理局那边的新生培训成绩怎么样？”
“成绩很好，403人中有27人通过了考核。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会给他们分配各自负责侦查的【世界】。”
老人若有所思，似乎对这个数字很满意：“27个……这次挺多的——虚数王庭那边给的检索情况呢？”
“发现了一个【死胎】。”
“嗬，这么多年了，可算又找到一个。”老人笑出了声，和蔼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这样啊……不错，就这么继续办下去。这次叫你来是告诉你个事儿。”
中年人现在已经冷静下来了，带着丝丝书卷气：“所以到底是什么事这么着急？”
老人笑容可掬：“你妈死了。”
“……”
这个过时几十年的冷笑话让中年人笑不出来。
“放心，走得很安详。”老人把手放下，坐在了摇椅上，“昨天早上的时候她跟我说，她觉得差不多到岁数了。”
“然后她挑了身最漂亮的衣服，我还给她煮奶呢，她过来抱了抱我，又说了一遍。”
老人转过头，抚摸着摇椅的扶手，轻轻地晃着摇椅：“然后她就坐在这。她看着花，我看着她。我拉着她的手，她闭上了眼。”
中年人在深呼吸。
这不是第一次了，三年前，他的另一个妈妈先走了一步，留下了这片花田。
“时间过得真快啊……”老人望着花田，似有感慨，“她俩都走了，我寻思我也得走了。”
“你要啥？”中年人感到有些不可思议，虽然从早些年里他就隐约感觉到，可当他爸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还是无法接受。
如果父亲不愿意死，他可以寿与天齐……但两个妈妈都不行。
“不死还活着不成？”老人瞪了儿子一眼，“我不是早就说过，人总会死的。”
“不活还死了不成？”中年人反问，目光却不停地往屋里瞅。
父母合起伙来耍他这种事，从小发生到大，他总觉得过会儿自己就能听到他妈在屋里偷乐。
可父亲从不拿这种事开玩笑。
“死啊。”老人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到岁数了，会死理所应当啊。”
“这么重要的事，你不跟戈波特叔叔他们说一下吗？”中年人还在尽力挽留。
老人摆摆手：“我昨天已经陆续跟他们说过了，你雷电阿姨，扎伊切克阿姨都知道，事情都安排好了。”
“……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不，从位置上来看，铿蔴应该会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爸，别任性了，妈去哪儿了？”
“我不是说了吗。我给她放屋里了，你不信就去看。”
“……”
铿迭眼神复杂，他知道父亲不会在这个问题上跟他开玩笑，可他的两个妈妈都已经走了，他不希望自己的父亲也跟着一起走了。
“铿迭，以后的事，你们就自己处理吧。”
“我想了一下，比起复仇，我更希望人类能好好地延续下去，好好地活着。”
“勇敢地活着。”
……
铿迭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这个时候跟他爹打感情牌是没用的：“可摸着石头过河，谁又能保证不会一脚踩到水里？我们现在才建起二重天，当层数高起来之后会不会发生其他情况，那些从神对我们要建造的东西究看法会不会改变，这些我们都不知道。”
“谁不是摸着石头过河？”老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儿子，“能有什么问题？你把问题解决了不就没问题了？从神胚胎都杀过了，还怕这个？”
铿迭的眼神愈发复杂：“可那只是连第一个世界都没有吞噬的幼体，还是个死胎。”
老人怔了一怔，低声笑了起来：“对，当初我碰到的要是这个，我就把它给砍了，哪用得着携家带口地逃跑。”
老人摆了摆手：“算了，不找那些借口了，人类已经度过了最初的艰难时光，我也是时候该功成身退了。”
老人说得不假，铿迭的少年时期确实是在战火中成长的。
来自遥远星系的殖民者掀起了战争，漫天的战舰如星环一般在太阳系中驻扎。
在它们靠近地月系统的时候，太阳中却忽然伸出了一只火焰组成的手。那只手横扫过太空，像扫桌子一样将所有来犯之敌一扫而空。
母亲操纵的神之键阁是人类最后的防线，靠着它，人类才度过了第一次危机。
几十年的时间里，漂泊在量子之海中的世界不断地吸附残破的世界泡，扩充着这个世界的同时，逐步搭建起一个稳定的空间结构。而地球上的人口也越来越多，人口开始从主位面向亚空间迁徙。
因为人口的增多，互联的人类潜意识之海愈发壮大。再加上【绝地天通】之后父亲引导的灵能科技，人类科技的未来发展道路已经清晰可见。
在来自世界之外盟友的帮助下，预想中的三十三重天现在已经建立起了两重，量子之海对这个世界的侵蚀速度已经大幅度减缓。
就在这个一切欣欣向荣的时期，父亲却突然说……他要死。
甚至都不是退休，而是直接跳到了死。
“如果连这点困难都克服不了，人类还是灭亡算了。铿迭，人类不能有一个永恒的领袖。”
“就像我们的血红细胞会死去，新的血红细胞会诞生。人类就是在一代又一代的更迭中逐步向上、向前。”
“这也是我给你起这个名字的原因，你要记住，权力不是永恒的，是不断更迭的。每一次更迭，也许会变得更好，也有可能变得更糟。”
“但如果不持续注入新的血液，不自我更新，这具肉体就一定会衰败、腐烂、发臭。”
“任何人都不能永远地站在顶端，也没有任何人应该永远站在顶端。”
“王已死，剩下的只有不戴冠冕的无冕者，无冕者是平等的。”
“铿迭，你要记住，我们现在根本谈不上什么胜利，我们只是暂且活下来了。”
“当年你爹我，当了懦夫，带着这个世界跑了，我心里窝囊。”
“那个时候我们打不赢，但现在不一样了。三十三重天已经建起了两重天，律者核心也收集到了很多，还开发了制造人道核心的方法。虽然这条路还不成熟，但大方向是没错的。从神胚胎能制造律者，我们没理由不能，量子之海和虚数王庭那边也这么认为。”
“基本盘已经有了，我当年的设想也已经基本完成，后面的我还没想好。想来是老了，脑子不大够用，得你们年轻人来想。”
“未来终究是未来人的，我是旧时代的残党，新时代没有能载下我的船。”
……
“岁月老去，皱纹止于肌肤；热忱褪却，颓废必至灵魂。”老人悠悠地说着，“时间过去太久，我也有些累了。人类必须向未来前进，铿惑也必须死。”
“这些年，无冕者议会的影响力越来越大，我这个议长却一直没换过。以前是因为我必须统筹三十三重天的建立和世界泡的收集，但继续这样下去，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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