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下面是龙门相簿时间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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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也许又是一个注定要破碎的梦。
  龙门铅灰色的天空,摇曳的阴影里,大火仿佛扑灭了时光,只留下浓浓的烟尘中渐渐看不清彼此的脸。
  陈默无声的注视着自己眼前的小小的黑发男孩蜷缩在女人的怀里。
  他在想什么呢?
  陈默想,那个男孩那时候在想什么?他软弱又无力,似乎一阵大风刮来就能将他刮的东倒西歪,失去在这个世界唯一熟悉的一切后的他,当时在想什么?
  哦,他想的是,他要活下去,他想的是,他要想方设法的活下去,他不会再让自己面对相同情况,他会变得强大,强大到有能力改变一切。
  原来他当初竟还有这样的想法。
  可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呢?
  陈默闭上眼,后来,为了活下去而活着的他渐渐忘记了自己为什么要如此拼命的活下去,像是枚不起眼的尘埃,漫无目的的游荡在这片大地上。
  也许会一直这样下去,一年年,一月月,直到死亡来临的那天。
  陈默站在他熟悉的房间里,天明尚早,窗外投映着火光和感染者的喧嚣,随后是走上街头的游行示威和打斗声。
  一切都在毁灭,而这间小小的公寓的窗口仿佛默默注视着一切的发生。
  以至于陈默后来才明白很多事都注定会发生。
  也许,那个女人早已知晓这一天的到来,也许,陈默从那时候起就应该发现这些。
  他毕竟不只是一个单纯的孩子,他的脑海里藏了那么多的卑鄙和龌蹉,可渐渐都在两个陌生人温暖的怀里变成了天真和妄想。
  阿米娅的意志在不断地飘零。
  那枚戒指仿佛穿透了浓雾的枷锁将他们联系在了一起,于是当它开始散发出微弱但温和的光芒时,将阿米娅送到了这里。
  阿米娅愣了愣的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男人。
  她只能看到一个背影,那背影站在昏暗的火光里。
  阿米娅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里涌起的心情,只是觉得有些难过,那个人像是死了一样,背影单薄又寂寥。
  这一刻的她仿佛终于明白了,殿下为什么要将这枚戒指交给自己,也终于明白了凯尔希医生所说的那些话。
  她伸手握住了那只垂下的手掌。
  理所当然的温暖,陈默转头看着这个突兀出现的人影,卡斯特的脸上没有再缠绕绷带,比起上一次见到她,那张稚嫩的脸成熟了不少。
  “你长大了,阿米娅。”他温和的说,没有意外,就像是一个和父母相熟的友人,带着些感叹,带着怀念和欣慰看着长大的小豆丁。
  阿米娅心里出奇的没有紧张,她只是又默默握紧了陈默的手,于是那种温暖的感觉再次变得清晰起来。
  “你是来带我回去的?”他问。
  “嗯,大家都在等你。”阿米娅点头轻声说,可她不知道该如何去称呼这个陌生人,那张陌生的脸让她觉得亲切。
  “大家?”他有些迷茫。
  “博士,凯尔希医生,陈警官……还有殿下。”阿米娅回答。
  “你看过我的记忆了?”他问。
  阿米娅微微低下头。
  “抱歉……”
  “没关系……”他说,温柔的声音让阿米娅想到了殿下:“没关系,阿米娅,对你而言拥有这种能力不是一件坏事。”
  他突然没了声音,过了好一会阿米娅才听到他的回答。
  “再等等,等一会就好。”
  他又转头看向那边依偎着的人影,阿米娅仰起头看着他,那双黑色的眼里带着不舍和眷念,让阿米娅想起了殿下和自己的父母。
  “那是……”阿米娅问,其实她心里知道那是谁,可她还是忍不住想要问出来。
  “我的母亲……还有我。”他轻声说,没有隐瞒:“那年龙门很乱,和乌萨斯的冲突后,感染者们走上了街头,她为了保护我被感染者刺伤,我们不敢去医院,所以就躲在家里。”
  他微微转头,环视了房间一眼,用餐桌和沙发堵住的门口,这个记忆中的家里变得乱糟糟的。
  阿米娅没有出声,只是感染者三个字在她的心头掀起了波澜,不禁让阿米娅想到了她的父母,冲上街头的感染者们疯狂的发泄着自己的暴力和愤怒,他们疯狂的毁灭自己眼前能见到的一切美好,父亲和母亲堵住门口,回过头看着从窗外逃走的她,告诉她要活下去,阿米娅,要活下去。
  没什么是比活下去更值得珍惜的了,这是父母留给阿米娅最后的期望和话语。
  “您恨感染者吗?”阿米娅下意识问,可又忽然想起来自己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但她还年轻,理所当然会天真。
  “恨。”他回答:“为什么不恨?”
  阿米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当然会恨,就像很多人也恨着感染者一样,也许不只是感染者,人们只是恨夺走他们一切的人。
  卡斯特有些难过,因为罗德岛上大多都是感染者,她想要反驳,但眼前的这一幕让她止住了话语。
  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来反驳什么,是的,没错,感染者并不是天生的坏人,可这和我恨他们并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在恨夺走我一切的感染者。
  没有经历过我的痛苦的人,凭什么来置喙我的憎恨。
  “我一闭上眼,脑海就会浮现这场大火和街头那些疯狂的感染者。”
  阿米娅忽然感觉有一只手放在了自己的头顶,温柔的揉了揉她的头。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来,我恨他们,我恨不得杀死他们所有人,我有理由去这么做。”他的手渐渐移开,青色眸子里倒映着眼前这人的笑容。
  “被感染者毁灭了生活的人,他们也有理由去恨这些感染者。”他说:“但其实,我最恨的不是他们,不管我愿不愿承认,我最恨的人应该是我自己,因为我没有能力改变这些,所以我必须要为自己找一个借口,感染者是最好的借口。”
  “这些年来,死在我手中或间接被我害死的人多到我已经数不清了,他们有的是敌人,有的只是无辜者,有普通人,也有感染者,我的双手沾满了血腥,但我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阿米娅。”他温声说:“想要改变,就要学会承受,不管是别人的血,还是自己的血,要学会接受,不能逃避,也许有一天长长的阵亡名单会让你觉得那些人的名字长的就像是一串数字,让你麻木,让你再也想不起什么来。”
  “但你要记得,那些名单下面,都曾是一个个活着的人,一个个家庭,一个个生命。他们本应该有自己的生活,每个人的生命也应具有价值。”
  他顿了顿。
  “可能……我说这些话,有些伪善和卑鄙,但没有牺牲,谈何改变。”
  阿米娅静静的听着。
  可这些话和殿下的教导差别太大,大的让阿米娅有些措手不及,那双青色的眼里渐渐迷茫。
  【这片大地上,随意夺走别人生命的事不断重复,总有些什么会夺走我们爱的那些人,夺走那些支撑我们走下去的人。】
  【因为受伤流出来的血是没法灌溉农田的,一年又一年积压出的痛是不会结出甜果子的。】
  “殿下,她不是这么告诉我的。”阿米娅轻声反驳。
  可她又想起,殿下说,她曾犯了一个错。
  兴许,就是这个错。
  “殿下是对的。”他说:“殿下希望这片大地上的人不再为了离别和失去哭泣,她希望每个人都能安稳的活着,这没有错,因为人是脆弱的,但阿米娅,你要明白,人同样也是贪婪的,贪婪的索取,贪婪的仇恨,人是矛盾的生物,所以无法相互理解。”
  “你要明白,理想是一个遥远的词语,它能让你疲惫,让你失去,让你悔恨,但如果你能坚定下去,你还要面对牺牲,面对仇恨,面对自责。”
  “殿下是理想的人,她愿意付诸实践,但理想并不能改变现实。”他低下头,看着那双迷茫的青色眼睛,声音坚定:“改变现实的从来都是人,而人想要实现理想就要承担这个过程诞生的罪恶,有些恶和罪,总要人来背负。”
  “这些我不能教你,也没有人能教你,倘若你想要继续走下去,迟早有一天只能自己去面对,倘若面对后,你仍然坚定不移,你就踏出了第一步。”
  他仰起头,眼前的场景在飞快的变化,卡兹戴尔内战的硝烟,那些碎裂的尸体,那些死去的人,那些活着的人。
  那年弥漫了整个战场的硝烟,那年人蜷缩在在战壕中的笑声。
  那年胜利后的欢呼,那年尸体流淌的血滋润了卡兹戴尔贫瘠的土壤,于是上面的果子在汲取人血后比往年更加甜蜜。
  殿下是错的吗?阿米娅看着眼前的场景,不由想。
  可殿下长久以来在人们的印象中没有错过,殿下的表情总是那么疲惫和悲伤。
  他好像看出了阿米娅在想什么,这个少女心里充满了过往教导的迷茫和矛盾,凯尔希从来不会告诉他,博士也回来的太晚。
  她也许知道牺牲代表什么,但她太过温柔。
  温柔没错,但温柔在这片大地上向来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所以特雷西斯才会有那么多的人支持他的铁血和野心,所以卡兹戴尔才会将巴别塔赶出国土。
  卡兹戴尔需要的是铁与血,需要的是一位强硬的君主,而不是一个温柔贤明的继承人,她不合时宜,但能聚拢人心,可太过脆弱。
  “殿下没有错。”他说,阿米娅抬头看着他:“因为殿下知道这些会带来什么,她不希望卡兹戴尔的人民再承担战争带来的疾苦,这片土地已经经历过太多磨难,而两位君主之间的战争会将它推向深渊,但殿下也无法停下来,因为有太多的人在看着她,让她进退两难。”
  除非她死去,否则她无法停下步伐。
  【阿米娅,对我来说,梦想是一个遥不可及的东西,啊,每天都在处理这处理那,真的好累好累。】
  【但我是有那样一个梦的。这个梦让我觉得,无论我在这里投入多少精力都是有意义的。】
  那双青色的眼睛渐渐不再迷茫,因为这些话让阿米娅想起了殿下曾说过的很多的东西,殿下无法停下来,可她觉得疲惫,但人们期望着她。
  就像罗德岛上期望自己的临光和杜宾一样,虽然他们很严苛,可他们看自己是眼中带着期待的光芒。
  是啊,那是一个温柔的人。阿米娅想。
  “聪明的姑娘。”他轻声称赞。
  “可博士他……大家都在害怕他,我看的出来,博士让他们感到不适和恐惧。”
  阿米娅的表情又变的有些悲伤,因为她想起了现在的卡兹戴尔,经历过战争的卡兹戴尔,罗德岛上的大家都在惧怕着博士,阿米娅看的出来,博士曾给他们带来很可怕的影响。
  可博士并没有错,但人们还是免不了因他的所作所为而感到惧怕,就像是眼前这个人一样。
  “所以,这就是我们需要承担的东西。”他说。
  眼前的场景再次发生变化,那是一间会议室,阿米娅在会议室里看到了博士,凯尔希女士,殿下,许许多多的人和他,他们在争吵,在谩骂,殿下的眼里带着失望,凯尔希医生依然冷漠,他们相对而立,博士和他站在了同一个方向。
  巴别塔开始走向了战争的轨道。
  他看着眼前的画面,仿佛想起了什么。
  “我记得那次会议。”他说:“殿下不赞同我的政见,我们产生了分歧,她知道那代表什么,但我决不允许特蕾西娅再抱着她那天真的想法。”
  “其实,如果当时她站出来反对,就能轻易的剥夺我的权利,但殿下没有,她会觉得她是一个伪善者,我们都是伪善者,这不是因为我们不懂善良,而是当时善良会让所有人都付出惨重的代价。”
  “卡兹戴尔的贵族和领主们惧怕我们,惧怕我和博士会绞死他们,剥夺他们的积蓄和权利,所以他们不得不站在我们这面,因为特雷西斯也不曾多让。”他继续说,语气渐渐冰冷而残酷:“一部分领主惧怕但庆幸站在我们的一面,但另一部分仍然是特雷西斯的拥趸,我们和他没有什么不同,但我们比他更彻底,我亲手绞死了谢尔领的大公,将他的头颅挂在城头,过往的每一个领主都战战兢兢,但从此以后,再无人敢骑墙权衡,因为他们知道,我会给他们更多,那些死去的领主的财富,大半都会流入他们的口袋。”
  “于是,战争就这么开始了,一次又一次混战,博士的手中死掉了一个又一个领主,一片又一片土地失而复得,为了稳定,我们不得不杀死很多敢于反抗的人,也为了稳定,博士和我不得不清除一部分潜在威胁的人。”他说:“他们理所当然要惧怕我们,惧怕我们有一天会将矛头对准他们,所以他们散布谣言,将我和博士说成是万恶的人,但我们不在乎,我们都不在乎,不在乎诋毁和污蔑,我们甚至高兴,欢欣他们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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