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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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唯听余菡说完,有点糊涂了。
  
  怎么这么多鬼?
  
  她问:“那鬼杀人又是怎么回事?”
  
  余菡这个人,有点我行我素,这几年又被县老爷惯坏了,不是你问什么她就答什么的,但青唯不一样,她敢追鬼,她就佩服她!
  
  余菡笑眯眯的,“厨房里有蜜饯儿,你吃不吃,我叫人去拿?”
  
  青唯摇了摇头。
  
  余菡于是吩咐:“绣儿,去拿蜜饯儿。”她看青唯一眼,一甩绢帕,扭身往正屋外走,“跟我过来,我全须全尾地说给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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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事儿呀,得从头说起。”
  
  到了自己屋里,余菡往妆奁前一坐,语气唱戏似的,拖着长长的调子。
  
  “上溪这地儿呢,山多,闭塞,早年是很穷的,大伙儿吃不饱、穿不暖,走投无路了,怎么办呢?难保就要落草为寇。当时上溪出了这么个人,他叫耿常。他年少时父母早亡,靠着小偷小摸混日子,咸和年间,世道不是乱么,他就跟上溪那些日子过不下去的人说,只要大伙儿愿意跟他上山,他保管大伙儿今后饿不着。”
  
  当时还真有不少人信了他,跟着他,先将竹固山那些七零八落的匪寨逐一吞并,然后再山上建起自己的寨子,时日一久,渐成气候。
  
  “这个耿常,打的是劫富济贫的旗号。在最困苦的时候,什么叫劫富济贫呢?就是有余粮的人家就抢。但他有一点好,讲究万事留一线,抢了别人,多少还给人留一点口粮,且他脑子好使,后来到了昭化年间,日子好了起来,他就不干这种营生了,他从劫人,变成了劫道。”
  
  竹固山的位子好,山脚下,有条商家镖局常走的路段。耿常带人劫道,倒也不把事情做绝,最初抢货物,跟过路商家熟一些了,就收点路钱,待更熟一些了,偶尔他还会大手一挥,说这回路钱就免了。
  
  余菡道:“人呐,都是贱胚子!一开始他抢你货物,你恨他恨得牙痒痒,后来他不抢货物了,说给你行方便,收点银子当路钱就好,你便觉得他没那么讨厌了,到再后来,他偶尔免你的路钱,还说什么‘这回的路钱,权当洒家给你们买酒了’,什么‘出来做营生都不容易,今儿你们打这道上过,洒家只当没瞧见’,你就会觉得他非但不坏,还是大好人一个!”
  
  加之耿常为人豪爽,与谁相交都分外投契,久而久之,他非但没被这些过道商贾恨上,反而还跟陵川一带的不少商贾结下交情。
  
  陵川匪患由来已久,今日灭了东山头,明日还有西山头,简直就像山上荒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是以像竹固山耿常这样的,官府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朝廷真正下令剿除匪患是什么时候呢?
  
  是昭化十二年。
  
  昭化十二年初,朝廷决定修筑洗襟台。因昭化帝格外看重这座楼台,这在当时,几乎是当朝第一要务。洗襟台修在陵川,朝廷自然要剿当地的匪。
  
  不过剿匪虽是“剿”,并不是指诛杀。
  
  昭化帝是个励精图治的盛世君主,对敌手腕铁血,治世堪称柔仁。
  
  所以朝廷的意思还是以劝服为主。
  
  “规劝能起什么作用?”余菡对镜摘下一对耳环,回身看着青唯,“咱们这位县老爷,跟那竹固山的耿常可熟了,那会儿我还没嫁给这冤家做小,有几次,我们戏班子被请去山上唱戏,我还见他来吃酒呢。让他劝耿常?只怕耿常三两杯酒就能把他堵回去。”
  
  青唯问:“那时竹固山的县令,就是眼下这位?”
  
  “是呀。”余菡道,“这么穷的地方,谁爱来当官?只有我这冤家。”
  
  后来是什么时候出的事?
  
  余菡记不大清了,只记得洗襟台塌了以后,整个陵川都乱了,朝廷大军入驻,匪患四起,恍惚间像是又回到咸和年间的离乱日子,甚至就连闭塞的上溪也人心惶惶。
  
  “上溪虽然穷,背靠大山好吃饭,不是没有商户的。后来有一天,有家姓蒋的商人着急忙慌地跑去县衙告状——他们家做什么买卖来着……我忘了——总之他们说,他们运去东安的二十多箱货物,到了竹固山山脚,被耿常带人劫了,且那耿常不但劫了货,还杀了他们的人!”
  
  青唯听到这里,蹙眉道:“你不是说这耿常做事留一线,不害人性命么?”
  
  “是呀,所以这事才离奇么。”余菡道,“不过事有例外,山匪就是匪,你还指望着他们都能像那柏杨山的岳氏?匪要立住脚跟,多少都得伤人,当时乱成那样,杀几个人么,也是有可能的。”
  
  “官府将信将疑,刚想查,”余菡双手一摊,“又出事了。”
  
  耿常有个义弟,叫寇唤山,是竹固山的二当家。蒋姓商人报官还没一日,这个寇唤山也带着十数山匪下了山,一连劫了三户人家,也杀了人。
  
  这样的事一而再,官府定然不能坐视不理,加之朝廷早就说要剿匪,洗襟台修建期间,就有官兵驻守在山外,县老爷见死了人,唯恐再生乱,快马将事由禀给了几十里外的驻军将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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