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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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容与披衣下榻,拉开门:“出什么事了?”
  
  “是药商。”德荣道,“那几户药商里,有几个人被杀了。”
  
  谢容与一愣。
  
  王元敞被救出后,几户药商为了自保,一直不肯状告何鸿云囤积药材的恶行,玄鹰司费了许多工夫,没能说动他们,眼下玄鹰司被停职,差事交接给了巡检司,怎么才一日就出事了?
  
  谢容与快步回到房中,拿了外袍,一边穿一边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今夜。”德荣道,“巡检司那边,守着这帮药商的正是曲五爷。眼下死了人,曲五爷阵脚大乱,除了跟京兆府报案,只派人跟殿下您送了消息,殿下可是要立刻赶去?”
  
  谢容与“嗯”一声,吩咐道:“叫上祁铭。”与青唯一起出了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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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落雪纷扬,药商被杀的地方在城郊,谢容与到时,曲茂正披着衣,脸色苍白地坐在临时搭建的棚子里,他身边就是停放尸身的草席。
  
  京兆府的齐府尹带人在附近搜查了一圈,见到谢容与,迎上前来:“殿下,您怎么过来了?”
  
  谢容与翻身下马,从衙差的手里接过火把,在尸身前蹲下身:“怎么死的?”
  
  “割喉。”一旁的仵作道,“应该是在出逃的路上,被人从后方一刀毙命。”
  
  谢容与展眼望去,统共四具尸身,前颈上的刀伤如出一辙,的确是杀手所为。
  
  他问曲茂:“巡检司不是看着这些药商吗?”
  
  曲茂这是第二回见这么血腥的场面,整个人像丢了半幅魂,被谢容与这么一问,他艰难回神,“看、看着,是看着啊……”
  
  齐府尹急道:“小五爷,您既然看着,这几个人怎么会出现在城外呢?”
  
  曲茂道:“……我怎么知道?”
  
  他看谢容与一眼,心中滋味复杂难言。
  
  他莫逆之交摇身一变,成了高高在上的王,他被蒙在鼓里好几年,又气恼又彷徨,可偏偏,他摊上事了只能找他,上回去接崔弘义,他闯了祸,朝廷正是看在小昭王的颜面才没有重惩他的。
  
  “……是真的”曲茂道,“我为了看着这些药商,夜里都没敢睡……”
  
  一旁的史凉看他解释不清,拱了拱手:“殿下、齐大人,卑职姓史,是曲校尉麾下巡卫长,校尉大人的话不假,巡检司今夜确实不曾玩忽职守。只是这几户药商并非嫌犯,而是证人,卑职等奉命保护他们,却不能如犯人一般严加看管,这几个人是从背巷溜走的,卑职等夜巡时,发现搭在墙根的木梯,循踪追出城外,他们已经被杀了。”
  
  谢容与问:“尸身辨认了吗?”
  
  史凉道:“回殿下,死的这几个人姓祝,乃宝芝药铺大房一家,卑职记得大房还有一个小女儿,不在其中。”
  
  这时,一名捕头来报:“殿下、大人,巡检司已经祝家人与余下药商带来了,可要安排认人。”
  
  齐府尹展眼一望,只见几户药商黑压压来了一大片人,登时皱了眉。
  
  这是案发地点,哪怕要认尸身,在祝姓里挑两人即可,这曲五爷真是不会办差,找这么多人,也不怕闹起来。
  
  齐府尹本欲发作,见小昭王都没说什么,将火气压了下去。
  
  谢容与道:“祝家人来了吗?”
  
  “祝家只来了老太爷与一个小姑娘。”捕头说着,招手示意,让衙差把这二人带过来。
  
  青唯看过去,心中蓦地一紧。
  
  老叟双鬓斑白,背脊佝偻,他身边的小姑娘才十一二岁,牵着她阿翁的手,立在远处又惊又惶看着他们——她还不知发生了什么。
  
  谢容与也是不忍,然而人死灯灭,还能怎么办呢,“让他们去跟亲人道个别,脖上的伤就不必露给他们看了。”
  
  他沉默须臾,对齐府尹道:“齐大人,今夜这事蹊跷,几名药商为何忽然出城,出城之后何以被杀,一定得查个分明。巡检司既已把其余药商带来了,依本王看,不如眼下就审。”
  
  齐府尹立刻道:“就照殿下的意思。”
  
  一众药商被京兆府拦在外围,他们瞧不清这边的情形,正是着急,见祁铭引着两名衣饰清贵的大人过来,其中有个身穿褐袄的问:“祁护卫,祝家大哥他们……他们真的死了吗?”
  
  早前玄鹰司奉命保护药商,正是由吴曾与祁铭带兵轮班,是以这些药商认得祁铭。
  
  祁铭看谢容与一眼,沉默片刻,点了一下头。
  
  药商们的脸色一下变了,“他们、他们怎么死的?”
  
  “是不是……被人杀了?”
  
  祁铭虽然没吭声,众人已从他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
  
  几个时辰前还活生生的人,眼下忽然成了尸身,其中一个蓄着短须,头戴棉帽的绷不住,“我就说了,我早就说了,五年前,他灭口林叩春的时候就没安好心!我们是把夜交藤卖给林叩春的人,他怎么可能留我们的命!阳坡校场,他把人质一杀,我们就该去告他的,早就该去告他的!”
  
  “叶家大哥,你眼下说这些有什么用?当初阳坡校场出事,王家要去敲登闻鼓,不是你第一个畏惧何家权势,打退堂鼓的么?”
  
  “王家为什么愿意去告?那是因为他们只有王元敞这一个独子!王元敞活了下来!可我们叶家,上上下下三十口人,我赌不起啊!”被唤作叶家大哥的棉帽男子急声说道。
  
  “几位不要吵了。”这时,起先那名褐袄道,“祁护卫带着大人过来,定是为了给我等做主,你们在这吵嚷不休,让大人们怎么断案?”他朝祁铭拱了拱手,“祁护卫,敢问这二人是?”
  
  祁铭道:“我身边这位,乃京兆府尹齐大人,眼下宁州瘟疫案已重审,正是由齐大人接手,你们有什么冤情,都可以向他诉明。”他顿了顿,“至于另外这位,正是此前阳坡校场,涉险救出王元敞的昭王殿下。”
  
  这话一出,一众药商都愣了。
  
  “昭王殿下?”
  
  “真的是小昭王?”
  
  然而看他伫立在雪夜中,恍若天人的眉眼,除了那个名动京城的小昭王,再不能是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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