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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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所有人都有那样的时候呢?明明知道哪样的选择对自己最好,可就是放不下心中那些让我们无能为力的执念呢?]
  
  当我搀扶着青稞的手臂时,我感觉到她的身体有些微的僵硬,但她没有推开我。
  
  已经很晚了,所幸我知道的河堤附近的那间诊所还没有关门。因为顾及到她的脚,我一边扶着她走路,一边专心地看着地面,所以在诊所门口有人拍我肩膀时,我吓得惊叫了声。
  
  “真的是你呀。”
  
  回头,是张陌生的面孔,可声音,有点耳熟。
  
  我瞪他:“请问我们认识吗?”
  
  他微愣下,提示道:“美术馆。”
  
  美术馆?啊,画展!我记起他是谁了,在画展上我中暑时帮助过我的那个人!我不好意思地说:“抱歉啊,一时没认出来。”
  
  他淡笑了下,话锋一转:“需要帮忙吗?”他的眼神瞟向我身旁的青稞。
  
  “谢谢。不用麻烦了,没什么大事,我朋友只是受了点伤。”我朝他点点头,转身去推玻璃门,他却先我一步推开并且抵住玻璃门,侧着身子,我说了声谢谢,而后扶着青稞走了进去。
  
  青稞伤得很严重,除了脚,整张脸也浮肿起来,眼角与嘴角被利器划了几道细长的口子,护士给她细细地清理了好几遍,将她脸上的浓妆洗掉,最后擦了止血消炎的药物,又开了一堆外用以及内服消炎药。
  
  我拿着单子去付款,一直很安静的青稞在我起身时忽然开口:“我会还你的。”她的声音很轻,语调却无比坚定。
  
  然后,我发现,我的钱包不见了!
  
  记忆迅速倒带,唯一的可能就是在付出租车费用时,因忙于搀扶青稞下车,将钱包落在了车上。
  
  怎么办?
  
  “多少钱?”熟悉的声音忽然又响起来,回头,才发觉他竟然没有离开。
  
  最后他帮我付了账单,又陪我去取药,甚至还认真地询问医生要注意的相关细节,仿佛那个受伤的人是与他关系很密切的朋友一般。
  
  “谢谢你,先生。”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却已欠了他两次人情。
  
  “那言。”他望了我一眼,好看的眉头轻轻蹙起。
  
  “嗯?”
  
  “我叫那言。”他又重复了一遍。
  
  “噢,”我顿了顿,说:“谢谢你,那先生,我叫盛西曼。”
  
  那个时候,这个名字对我来说,仅仅只是代表先后巧合地帮了我两次的一个人。我以为,茫茫人海我们未必会有第三次遇见的可能。可人生有时候真像一个万花筒,在你转到下一节之前,你永远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走出诊所,那言让我扶着青稞站在路边等他,一会儿,他将车开到我们身边。对于在深夜里身无分文的人来讲,我没有办法拒绝那言的第三次帮助。
  
  我问青稞:“你住哪儿?先送你回去。”
  
  可直至那言缓缓发动车子,久久也得不到她的答案,她只是偏头过去望向窗外,不作声。我脑海里闪过河堤上她被揍的画面,又看了看她的满身伤痕,轻声说,如果不介意,你今晚就先住我家里吧。
  
  我告诉那言家里的地址。
  
  侧头,就撞上青稞望着我的眼神,借着窗外路灯照射进来的灯光,我看到她眼睛里有一闪一闪晶莹的光,明明灭灭,她嘴角蠕动,却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又将头偏向了另一边。
  
  那个时候我心里想的仅仅是,带着满身的伤痕,她一定是担心父母责骂,才不敢回家的。我从来没有想过,家这个在我们嘴里简简单单就说出来的词,在她心里,却是永远的悲伤与痛。
  
  那言将我们送到我家楼下,我扶着青稞上楼梯时,他忽然追了过来,在身后喊我:“西曼。”然后绕到我跟前,伸手,摊开掌心,我看着他手心里静静躺着的那串泛着银光的手链,心里一惊,什么时候丢的?
  
  这条银手链是夏至送给我的情人节礼物,那是我们在一起过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情人节。这条手链的款式独一无二,是他亲手设计而后找了一位老银匠纯手工打制而成。
  
  自从夏至帮我戴上手腕的那一天起,我从来都没有摘下过它,可如今我却把它弄丢了,并且连什么时候丢的都不知道,这些天也没有意识到曾被我视若珍宝的东西竟早已脱离我的手腕。
  
  我心里忽然很难过,就好像……丢掉的不是手链,而是夏至,以及那份感情。
  
  “是你的吧?那天我在美术馆休息室的沙发床上捡到的。”
  
  “谢谢。”我将手链紧紧握在手心。想到美术馆,心里忽然一动,说:“你认得江离……”
  
  我话音未落,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痛呼声,是青稞。我转身,看到她吃力地扶着楼梯,试图上去。扭头跟那言说了句“再见”,便跑过去搀住青稞。
  
  打开门,屋内漆黑一片,万幸,妈妈还没有回家,假如她看见我不仅这么晚才回家还带着一个身份不明满身是伤的人,一定会吓一大跳,然后又是一番盘问……简单清洗之后,我将青稞扶进卧室,然后将门反锁了。看来只能等妈妈明天去上班之后再起床了。
  
  那晚我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一个人睡习惯了,有人在身旁怎么都无法入眠,又不敢翻身,怕惊动青稞。
  
  “你为什么对一个陌生人这么好?”她忽然开口,原来也没有睡着。
  
  这句话多么熟悉,不久前,我曾在甘南问过苏灿。在这一刻,我似乎有点明白苏灿那么做的原因了。
  
  并没有什么原因,只是随心罢了。
  
  想到苏灿,心里不禁有点遗憾。世界这么小,可世界也这么大,在这个城市,我一次也没有遇见过她。
  
  “你叫盛西曼对吧。”青稞又开口道。
  
  “嗯。”
  
  “西曼,今天我青稞欠你的,以后一定十倍还你!”她翻了个身,声音依旧很轻,可却在暗夜里掷地有声,仿佛一句气吞山河的承诺。
  
  很久之后,她真的还了我这份情,连同一起给我的,还有跟这个凌晨里同样掷地有声的一句话,只是她的声音里却不是今日的哀伤。她的眼睛望向别处,绿色眼影在明明灭灭昏黄路灯的照耀下,折射出幽冷凌厉的光芒,如同她的话。
  
  她说:“盛西曼,自此后,我们两不相欠,再不相干。”
  
  曾听过这样的一种说法,人与人的关系网,大概每三个人之间便会交汇出一个共同认识的人,十分奇妙。在此之前,我对这种说法一直持怀疑态度,就像我一直不太相信这个世界真的存在奇迹般的巧合一样。
  
  若不是我再次遇见苏灿。
  
  亚晨在暑假接的油画太多,一直到开学之后还没有全部完工,因为事先签了合约,无法推辞,只得利用晚上或者课余的间隙拼命赶,那段时间整个人呈现一副严重睡眠不足的暴走状态。所以在约定去取为表姐定制的手链那天,他与一堆颜料纠缠得走火入魔,一直到店铺打电话来提醒他才想起这回事,他脱不开身只得让我代他去拿手链。
  
  接到他的电话,我与蔚蓝正在学校门口的小吃街吃得满嘴油腻,校门口那家铁板鱿鱼串美味得令人想吞舌头。
  
  蔚蓝很不爽地骂道,罗亚晨那个猪脑子,这么晚了让你一个女孩子去拿什么鬼东西。骂归骂,她又跑到路边去拦出租车,陪我一起前往。在车上,我靠在她肩膀上,微微闭眼,安心地小憩,我知道有蔚蓝在身边,一切都可以很放心。
  
  手链成品比画报上的设计展示图片更加漂亮,红与绿交汇浸染,在灯光下折射出晶莹的宝石光芒,流光溢彩。就连看惯了华美饰品的蔚蓝也禁不住深吸一口气,嚷嚷着要试戴。当她恋恋不舍地从手腕上摘下手链后,立马预定了同款材质设计相似的两条项链,乐得那个小老板精神都为之一振。我却在旁边看蔚蓝刷卡看得心惊胆战。
  
  后来当蔚蓝拿着那条项链给我时,才知道当初有一条是订来送给我的,如果早知道我当场就阻止她了。唉,当你有一个太有钱的朋友而自己家里条件却一般时,你大概就会明白我的感受了。虽然蔚蓝在物质方面从来都不会计较这些,因为她是赠予者,自然无法体会接受者那一方的感受。古语说了,来而不往非礼也。
  
  原本是抱怨着来,最后却心满意足地走。蔚蓝对物质有一种近乎狂热的迷恋,她曾说,那令她满足与快乐。
  
  第二天是周日,终于可以从补课的牢笼里逃脱出来,难得睡一个懒觉,却被罗亚晨催命般的电话吵醒来。看了看时间,才发觉已经快中午了,竟然睡了整整十二个小时!
  
  亚晨通宵赶工,终于在截止日将那些临摹的油画全部完成了。早上六点才睡,可再困也不得不爬起来,因为他约了他表姐一起吃午饭。他住的地方离我家比较远,他说:“好西曼,你就好人做到底,帮我把礼物送到餐厅来吧。”
  
  我在餐厅门口等了好一会儿,亚晨才来,他还打着哈欠呢,精神也不太好。
  
  “一起吃饭吧?顺便介绍我姐给你认识呀!”他接过礼物,邀请我。
  
  这可是人家的生日宴,我又没带礼物来!
  
  我摆摆手,“不用不用了,我不饿……”
  
  “咕噜!”
  
  什么叫作打脸?这就是!我低头,瞪着不争气的肚子。
  
  “哈哈哈!”罗亚晨这个讨厌鬼,笑得毫不给面子,他揽着我往餐厅里走,“别跟我装客气了,走吧。”
  
  我望着玻璃门内靠窗位置上令人垂涎的美食,吞了吞口水,脚步已跟着往前。
  
  我没有想到,原来我与苏灿之间离得这么近。
  
  当我跟在亚晨走到餐厅里最里面的座位时,我看见迎面而坐的那个女孩子,我怀疑是自己眼花,揉了揉眼,再睁开,没错,依旧是她——苏灿。
  
  我还没来得及表示什么,亚晨已经大剌剌地坐在她身旁,给了她一个熊抱,朗声说:“姐,生日快乐!”
  
  苏灿竟然就是亚晨的表姐!这……这真是,无巧不成书啊!
  
  “西曼……”苏灿已经站起来,走过来拥抱住我,十分惊喜:“这真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礼物了。”
  
  我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只知道傻乎乎地拼命点头,眼眶里竟泛起了水汽。在水汽迷蒙里,我看见亚晨傻乎乎地把嘴巴张成了o型,越过他的肩膀,我还看见一脸惊诧地缓步朝我们走过来的另一张熟悉的面孔——是那言。
  
  我们这些人的交织,大概真的只能用奇妙的缘分来解释了。
  
  当那言在苏灿身边坐下来,她冲他微微一笑,我就知道他是谁了。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这个故事苏灿在甘南的夜空下曾讲给我听过。那是停留在拉卜楞寺的最后一晚,我们都睡不着,爬起来坐在旅馆的小天台上望着星空发呆,高原的夏夜凉而静,繁星密布,星空美得令人屏息。微风拂过,苏灿指尖的烟在夜色里明明灭灭,映照着她孤独的面孔,映照着她细碎的语言与记忆。
  
  苏灿从小就一直喜欢的人,是邻居家大她两岁的哥哥,两家父母是旧识,感情深厚到特意将房子买成并排的两栋小院子。他们之间的相遇没有任何惊喜也不够惊心动魄,一切水到渠成般的自然而然,上一代的缘分铺就了另外一段感情的开端。
  
  似乎很多小女孩,尤其是独生女,在小时候都曾喜欢过自己的哥哥,表哥堂哥或者是邻居家的哥哥,喜欢跟在他们的身后四处奔跑玩耍,享受那种被照顾被宠爱的感觉。其实最初的喜欢很纯粹很透明,只是渐渐地那种超越兄妹的情愫会随着岁月暗暗滋生,朝着另一种感情铺展,无法遏制。
  
  那是爱情,苏灿的爱情。
  
  苏灿说:“虽然我有哥哥姐姐,可因为年龄相差得太远,他们都不爱跟我玩,小时候的孤独感甚至超越了独生女。独生女往往会吸引到父母所有的注意,可父母亲的爱分成了三份,我所占据的仅仅只有三分之一,或者更少。
  
  而且我性格沉默,欠缺活泼,并不讨长辈喜欢。
  
  “在我的童年以及少年,只有一个人对我好。他对我那么温柔地笑;被人欺负的时候他用拳头帮我出气;下雨天永远撑一把伞等在家门口一起去学校;考试没有考好被妈妈责骂关禁闭的时候,他偷偷躲在窗户外面敲暗号,然后透过窗户拉过我的手,将一枚我最喜欢的奶糖放在我手心里;他送我亲手制作的第一架飞机模型……“一个沉默孤独的小女孩,在跌跌撞撞的青春成长路上,太容易将这种好幻化成某种独特的情愫,埋藏在心底,一路滋生膨胀,再也回不了头。
  
  “可是,后来他对我说,自始至终都只当我是妹妹。”苏灿的声音在夜色下轻不可闻,轻细到仿似从遥远的山谷反射过来的余音,带着令人心碎的忧伤。
  
  她自我筑造起来的幻象世界,自此崩溃……那个人,就是那言。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笃定的一眼就看出那言就是苏灿心中的那个人,可有时候女孩子的直觉真是要命地准。
  
  一场生日饭吃到最后演变成认亲会一般,亚晨一边往嘴巴里塞东西,一边睁大眼睛咋咋呼呼地说,这也太巧了吧!
  
  谁说不是呢,这一场遇见,没有比巧合更贴切的形容词了。
  
  苏灿显得特别开心,桌上的那瓶红酒有二分之一都被她灌进了胃里,是的,用灌的。她喝酒跟抽烟一样猛烈,仿佛灌进去的只是白开水。最后那言看不下去了,夺过酒瓶子将剩下的酒全部倒进自己的杯子,蹙着眉说:“少喝点,你的胃不太好。”
  
  哪怕他不爱她,可依旧关心她。可他却忽略了,这样的温柔只会令苏灿更加痛苦,欲罢不能,燃起无尽的希望,可接踵而至的是更加凶猛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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