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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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当天晚上,电视里播出了曲副书记视察“尾文办”的新闻。我将自己单独一人关在办公室里,坐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屏幕。我早已不是第一次上电视了。从电视中看到我自己的形象,早已引不起我的丝毫激动了。但我看得比以往每一次都认真。因为这一新闻关系到我能不能顺利地从全市各家银行都贷出款来。我侧耳聆听我自己在电视中说的每一句话和曲副书记问的每一句话。感谢电视台来的一个小伙子和两个姑娘,尽管我没露骨地叮嘱过他们,但他们将一条新闻剪辑得很棒!句句剪辑在点儿上,突出了一个中心那就是“钱”字!
  
  第二天各报也对曲副书记视察“尾文办”进行了各种角度的大块儿报道。全都在头版。有的头版没完,转二版三版。几条醒目的通栏标题诸如以下:
  
  “义尾厂”初绘宏图,欠东风企盼贷款!
  
  巧妇怎做无米炊,没钱难倒“尾文办”。
  
  市委曲副书记重要指示——银行家要支持企业家,钱要用在刀刃上!
  
  现如今的各种记者兄弟姐妹也真是些最可爱的人,只要礼品袋儿的内容实在,他们还真肯于为您的事儿“忽悠”!
  
  “小五金”不白赠!
  
  难怪许多人都说——苦命的挣钱,聪明的赚钱,狡猾的骗钱,胆大的抢钱,有能耐的直接从银行“拿钱”!数目几百万你是银行的儿子。数目几千万你是银行的爹。数目再大你就变成银行的爷了!
  
  我生来也苦命,不得不挣钱。后来我学得聪明了,所以开始赚钱。我的聪明都是小聪明,一次次赚的也便都是些小钱儿。由三流作家而“尾文办”主任,我由聪明而狡猾,学会了利用职权不失时机地骗钱。一般我不骗个人的钱。骗了谁一大笔钱谁都会跟你玩命。我专骗国家的钱。某些替国家掌管着钱的人,其实常常巴望着像我这样的人从他们手里骗钱。我其实是他们的知心朋友。也可以直白地叫做合伙人。我不从他们手里将国家的钱骗出来,那么国家的钱永远是国家的,变不成我这样的人的钱,当然也就变不成他们的钱。不从我这儿周转一下就直接变成了他们的钱,傻瓜都懂那叫贪污。而从我这儿周转给他们则就不必担贪污的罪名了。方式一般是回扣。物价上涨回扣的比例也上涨。八十年代初是百分之十。现如今涨到了百分之五十。证明着职权的隐形价格也在上涨。此道儿上的人都抱怨说这已经是地球上最高的回扣了。而据我估计还没涨到最高的程度,也许几年后比率会反过来,回扣会由百分之五十而百分之六十百分之七十,骗国家的钱油水儿也就不那么划算。在现如今还划算的时代我是很懂规则的一个,分给对方们的回扣从不讨收条。我头脑里也不是没产生过抢钱的念头。要抢当然就抢银行的。抢私人的能抢到几个钱?几回回在梦里我成功地抢了好几家银行,而那一场场梦的结尾却又总是公安刑警成功地逮捕了我,往往在被押赴刑场的途中我醒了,吓出了一身冷汗。我注定了不能变成一个胆儿足够大的人。抢银行也只不过就是我的梦想罢了。现在好了,现在我不必再梦想着抢银行了。现在咱也快可以从银行里“拿”钱了。咱也快晋升为一个有能耐的人了。咱也快是银行的爹银行的爷了。咱一步迈两个台阶,上两个档次,跨越过了抢钱这一赌命亡命的凶险诱惑。
  
  我正对我的人生历程进行着严肃的回顾,忽听有人敲门。我换了个频道,起身去开门,见是老苗。若知是他,我就不换频道了。我可不愿使别人觉得我不但喜欢上电视,而且喜欢自我欣赏。
  
  老苗进屋后,大模大样地往沙发上一坐。他的体重加上他尾巴的重量,使那只可怜的沙发立刻深陷下去,并且发出了一阵痛苦的呻吟。
  
  他问我:“看新闻没有?”
  
  当着真人不说假话,我老实承认他敲门前我正看。
  
  他问我:“有何感想?”
  
  我说:“你办事,我放心。”
  
  他说:“主任,我给你带来一个新情报。”
  
  我心里咯噔一下,他来前的好情绪一扫而光。我瞪起眼睛说:“你他妈的是灾星啊?怎么一次次地尽给我带坏消息?如果你办事使我不放心,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他平静地问:“不客气又会怎样?”
  
  我说:“把二百万给老子吐出来,吐出来后你就滚!”
  
  他笑了,说:“主任你别急嘛。这次我给你带来的是好消息。”
  
  我问:“什么好消息。”
  
  他说:“主任你先给我老苗倒杯酒。”
  
  于是我从小酒柜中取出一瓶正宗法国白兰地,用高脚杯为他斟了满满一杯擎送到他跟前。
  
  他问:“主任你给我倒的是不是法国白兰地啊?”
  
  我说:“是,没错儿,是真是假,骗得了你这老酒鬼吗?”
  
  他说:“摆在你酒柜里的,当然不可能是假酒。我老苗不想喝法国白兰地,你倒的你自己喝吧。我知道你酒柜里有xo。我要喝xo。”他满脸居功自傲的表情。
  
  我为了尽快听到他给我带来的好消息,只得装出礼贤下士的样子又给他斟了一杯xo。
  
  他饮着xo,我饮着白兰地。他坐在沙发上,我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他的屁股和沙发垫儿之间,有三折尾巴,因而使他坐得几乎比我高出一尺半。
  
  他居高临下地对我说:“韩书记也打算来视察咱们‘尾文办’了。”
  
  我问:“你怎么知道?”
  
  他说:“小邵向我透露的。”
  
  我问:“小邵又怎知道的?”
  
  他说:“是曲副书记告诉小邵的。曲副书记让小邵通知我们,提前做些必要的精神准备。”
  
  我无法再忍受他那种居高临下的、自恃功劳大的目光,却又没理由将他从沙发上请到地上坐着,于是起身一屁股坐到了我的办公桌上。这样,我们的目光起码是互相平视着了。
  
  我说:“这可就怪了!曲副书记为什么不直接给我打电话呢?为什么非要让小邵给你老苗打电话呢?如果你们之间以后成了单线联系,我这个主任不就显得多余了吗?”
  
  老苗又城府很深地笑了笑。他一句一停顿地,完全是用一种教训的口吻说:“你呀,还是太年轻。连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通常道理都不懂。这是个心胸大小的问题。但也可以认为是个素质高低的问题。有些人的事业半途而废,往往就栽在这一点上。曲副书记不直接给你打电话,而让小邵给我这位顾问打电话,恰恰证明人家曲副书记在处理和咱们的关系方面,在许多细节上都有章有程,循规蹈矩的。因而也就无懈可击,避免了瓜田李下、授人以柄。你梁大主任应该虚心学习曲副书记这一点才是。”
  
  尽管老苗分明是在教训我,尽管我早已不习惯于被人教训了,但我还是以沉默的方式容忍了。因为他给我带来的毕竟是一个好消息。一个对我而言,简直怎么高兴都不过分的好消息。一个这样的好消息,是足可以扫荡几十次被人教训的不快的。不必再问老苗我就清楚地知道,韩书记视察“尾文办”的动因,那一定是在曲副书记的直接影响下才产生的。
  
  我在内心里暗暗说——曲副书记啊,你真如同我的再生父母啊!你真不愧是我最可敬最可爱的人呀!如果一切领导干部,都能像您一样,都能以您为榜样——收受了对方的钱就为对方办事儿,收受了对方大笔的钱财就积极主动地、超出对方要求和愿望地去为对方办大事,办对方想办而不知如何办的事,那将会有许多人就没意见了。而我梁某一定是那许多人中的一个。我进一步想,正如使一部分人先富起来是可行的国策一样,使一部分人先对世风没意见了,也应该成为官员端正自我形象的大略方针嘛!
  
  列位,如果你们以为老苗肩负着沉重的鳄鱼尾巴,不辞辛劳地从他家赶来,就是为了给我带来好消息的,那你们便又错了!
  
  其实他另有目的。关于韩书记要来视察的消息,不过是开场白。是一个前来的由头。
  
  我看出了这一点。他教训完我以后,我们长久地沉默着,不给他巧妙过渡话题的时机。我放下酒杯,抓起遥控器,又换了一个频道,继续看电视。
  
  他一小口一小口饮着xo,也讪不搭叽地看起电视来。他每饮一口,都发出“吱”的一声。接着喉间咕噜一响,我觉得他那会儿像一个被大人冷落一旁,而又不甘被冷落,存心弄出点儿古怪动静,希望引起大人充分注意的孩子。我心中暗笑,偏一眼都不朝他瞥,仿佛他根本就不存在似的。我想他是感到了尴尬的。再厚脸厚皮的一个人,也是会感到尴尬的。他更不安宁了,不停地扭动身躯,于是那只可怜的沙发就一阵阵发出呻吟。他那折为三叠,坐在屁股和沙发垫之间的尾巴的机械关节,也咯噔咯噔地阵阵作响。
  
  他终于沉不住气了,自言自语般地说:“主任,那我走吗?”
  
  听来像在请示我,其实分明地是在要求我注意到他的存在,挽留他。
  
  我才不挽留他呢!我说:“你走吧!”仍不看他。
  
  他却赖着不走,又讪不搭叽地说:“时间还不算晚,反正我回家也没什么事儿,再坐会儿。”
  
  我不接他的话茬儿,目光也不离开电视屏幕,并将电视消了声,只看画面儿。而从他坐的角度,是看不到电视屏幕的。而他那一杯xo,已经饮光了。
  
  室内一时就很静。
  
  大约过了半小时,但听他小声说:“我可以再来半杯吗?还要xo。”我说:“没人侍候你。”他沉默片刻,怏怏地嘟哝:“那就算了。我自己懒得起身。”我装没听见,不予理睬。
  
  又过了半小时,他言不由衷地说:“我看我还是走的好。”语调由怏怏而悻悻了。
  
  我说:“我看你也还是走的好。”
  
  于是他就笨拙地站了起来,缓慢地向门口转过身,刚迈出一步,却收回了脚,仿佛不经意间想起了似的说:“哦对了,主任,你顺便把这个也签了吧!”
  
  他从兜里掏出一页折了几折的纸,迈着巨熊似的步子走向我,将那页纸递至我面前。肩负鳄鱼尾巴的沉重,使他在室内的行动姿态总像九旬老妪。
  
  我问:“这是什么?”
  
  他说:“就是那个那个……你看一下不就知道了嘛!”
  
  我展开一看,是一份电脑打的证据书。字不多,但极大,寥寥的几行,清清楚楚地阐明他对“义尾厂”合法拥有百分之十的股份。
  
  原来老家伙的目的在这儿!
  
  “我的名字,我已经签上了!你的名字,早晚也得签上。我想还是立个证据好。免得以后纠缠不清是不是?”
  
  已经答应了的事儿,拒签是寻找不到正当理由的。但我是多么他妈的不情愿啊!
  
  我说:“老苗,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事儿!不就百分之十的股份吗?我当面答应了你的还能反悔吗?可我刚放下笔没多一会儿,刚有情绪看看电视,你怎么就怎么就……”
  
  老苗说:“签吧签吧!不就签个名嘛!也就打扰你几秒钟嘛!”
  
  于是我趁他说话的时候,暗中挪了挪屁股,将笔坐在了屁股底下。接着装作找笔:“笔呢?我的笔呢?没笔你叫我怎么签哇!”
  
  他说:“我带了我带了!”
  
  他从内衣兜取出笔递给我,那副表情仿佛在说:“防着你这一招呢!”
  
  我万般无奈,只得接过笔,潦潦草草地签上了我的名……
  
  老苗走后,我用电子计算器计算了半天。越计算越糊涂,最终也没搞清楚我每年可能从“义尾厂”的利润中划归自己名下多少钱。欣赏着压在办公桌玻璃板下的“义尾厂”蓝图,我觉得我将要兴建起来的仿佛更是印钞厂……
  
  市委书记和市委副书记就是有区别。韩书记来视察那一天更热闹。除了带来的记者比曲副书记视察那一天带来的多,还带了一批大小“公仆”。
  
  韩书记也对我大加赞赏和鼓励,也做了重要指示,也当面对我表示了支持。他表示支持时郑重地说:“我代表市委和市政府……”
  
  曲副书记视察那一天就没这么说。也没资格这么说。
  
  我当然和韩书记也单独照了相。
  
  每名记者和每位“公仆”,当然也都领了礼品袋儿。因为曲副书记要求我预先做好精神准备,所以礼品袋儿的内容比上一次更实惠。其后浩浩荡荡去“轻松”一下的地方更高级。
  
  大家洗桑拿时,韩书记指名要我到他的单间陪浴。我内心里虽然倍感荣宠,但瞧了他的秘书一眼,一时不便表态。我觉得那小伙子一定会认为,陪市委书记洗桑拿应该是他的特权。我怕我太喜形于色,他有特权被侵犯的想法。不料他极爽快地说:“那我自己再开一个单间就是了。梁主任,韩书记可就拜托您照顾了。韩书记有腰腿疼的毛病,您别忘了替我为韩书记按摩按摩!”
  
  我带他去再开一个单间时,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可韩书记……我也不能……”
  
  他笑了,让我别胡思乱想,说他不是那种小心眼儿的人,说韩书记其实是有话要单独跟我讲。
  
  市委书记的秘书和市委副书记的秘书就是不一样。小伙子与小邵比起来,接人待物之际,矜持多了。言谈话语间,总流露出那么一层意思——该我知道的,我当然知道。不该我知道的,我何必知道?该您问的,您只管问。不该您问的,您问也白问。而举手投足,一立一坐,又总显示出那么一种若有若无的架子。在陪韩书记和别人谈话时若无,在韩书记不在场的情况下若有。若无时仿佛自己将自己当成一件摆设,同时又仿佛在暗示别人——我可不是一件可看在眼里也可不看在眼里的摆设。若有时仿佛自己将自己当成了韩书记的一部分。而且仿佛时刻在提醒别人——您怎么样看待市委书记那完全是您自己的事儿,但您可别小瞧了我。小瞧了市委书记的秘书,有时的后果是比对市委书记本人大不敬更不堪设想的!小伙子骨子里有股傲慢之气。
  
  我生平第一次赤身裸体地,和一位同样赤身裸体的市委书记单独关在一个热雾腾腾的空间。这使我不免有点儿害羞,有点儿手足无措。韩书记倒丝毫也没有不自然的感觉,表情轻松愉悦,举止从容自足。
  
  他长一条变色龙的尾巴。而我起初以为他长的一条壁虎的尾巴。
  
  我讨好地问他:“韩书记,您的壁虎尾巴怕沾水不怕沾水呀?要是怕沾水,我去为您找只塑料袋儿,再找个牛皮筋圈儿,套上扎上呗!”
  
  他说:“不必不必。又不是那种有毛儿的尾巴,不怕沾水。湿了反而舒服。请你这位大主任仔细看看,是壁虎尾巴吗?”
  
  我搓香皂洗了洗手,绕到他身后,双手托起那条尾巴仔细看。雾气太大,看了半天,认为不是条壁虎尾巴。忽然那条尾巴的颜色变了,不知怎么一来,就由灰色变成褐色的了。而且颜色越变越深,最后变得接近土红色了。
  
  我以为是由于亢奋才变色的。一时慌张,托着它不敢松手,失声叫道:“韩书记,您的血压!您的头……您感觉怎么样啊?您没什么事儿吧?……”
  
  韩书记扭头瞧着我笑道:“放心。我的血压一向正常,半点儿也不高。我洗桑拿也很适应,从没头晕过。我的尾巴变颜色了对不对?”
  
  我说:“对对对,您的尾巴它它它怎么……”
  
  “所以我让你仔细看看嘛!我长的可不是一条壁虎尾巴,是变色龙尾巴。尽管我自己看不见它变颜色,但它变颜色时我有敏锐的感应。那一种奇特的敏锐的感应每每提醒我,可能天气要变了,可能我周围的人中有会气功的,可能坐在我对面的人心里正在算计我……”
  
  “有……那么神吗……”
  
  “当然!不过也不可能所有长变色龙尾巴的人都会时常产生我这种感应。我有这种感应,是由于一位老经络学专家多次帮我舒通了头穴和尾穴之间的一切经络。你可要替我保密哟,千万别让你手下的人编进《尾巴大全》里去!”
  
  我说:“韩书记,我……我心里可绝对没有……”
  
  韩书记又笑了,说:“我怎么会怀疑你心里产生算计我的念头呢?咱们两个之间,丝毫也没有利害关系的冲突嘛!现在我的尾巴变色,是由于雾气嘛!”
  
  韩书记趴在小木床上,让我继续为他按腰眼儿。
  
  我几经犹豫,鼓足勇气试探地问:“韩书记,您看您,有没有什么需要我代劳的事儿啊?我知道你们当领导的,也常有些俗事缠身。不解决吧,烦恼。解决吧,又怕对自己造成不良的影响。我的意思是,您肯不肯赏我个脸,给我个对您表示爱戴的机会?”
  
  韩书记说:“我命好,没什么俗事缠身。女儿在国外,给我找了个外国女婿,把她母亲也接到国外去了。她母亲是牙医,在国外开了个牙科诊所,每月收入颇丰。”
  
  我说:“那您晚上回到家里,四五间屋子转悠来转悠去的,一定够寂寞的了!”
  
  他说:“有女儿她小姨做伴儿,倒也不算太寂寞。”觉得说溜了嘴似的,被我一时手重,按得哼了几声后,又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是我们女儿她亲小姨,是我那口子的亲妹妹。一年前离婚了,房子归前夫了。于是就让我想办法给弄套房子。现在房屋商品化,一小套就十几万,我要替她弄了,不等于以权谋私吗?我一想,还莫如让她住我那儿。学中医按摩的。不对不对,往下,再往下,嗯……好舒服,她的手法儿可比你的手法儿内行多了……”
  
  我强忍住笑,心想这位一号父母官儿今天吃错药了吧?怎么说着说着就说溜嘴了呢?
  
  他又往回找补地说:“我女儿她小姨那可是位极传统的女性,什么越轨的事儿都和她不沾边儿。她睡一间屋,我睡一间屋,互不干扰。”
  
  我说:“现如今传统的女性可不多喽!有她和您生活在一起,既解除了寂寞,又能给予些照顾,您夫人和女儿,在国外也就放心喽!”
  
  他说:“那是那是。她们不惦记我,我也不惦记她们。隔几天互通一次电话,诉诉彼此的思念,反而使生活增添了不少浪漫情调儿。”
  
  他话锋一转,出其不意地问我:“你觉得我的秘书小吴这个人怎么样啊?”
  
  我猜不出他究竟出于何种目的这么问我,略一沉吟,谨慎地回答:“我觉得小吴这人,虽然年轻,但政治相当成熟。接人待物也很老练。跟随您好几年了吗,就是块朽木也会被您培养得有灵性了呀!”
  
  韩书记被我的话拍得心情无比愉悦地说:“同志,话不要这么讲嘛!小吴原本就是个素质很高的青年嘛!最近我在考虑让他离开我。”
  
  我说:“那么精干的一位秘书,您舍得放呀?”
  
  他说:“舍得放,也得放,舍不得放,也得放!要有跨世纪的眼光嘛。要多给年轻人创造施展才干的机会,让他们到大有作为的岗位上去锻炼,去成长嘛!”
  
  我心中暗想,不知那幸运的小伙子会被安插到什么重要的岗位上去。看来今后也是一位我得与之建立起亲密关系的人物呢!
  
  于是问:“韩书记,那您打算让小吴到什么局去呢?”
  
  他说:“到局里不好。那不等于从机关到机关吗?在市委当过秘书不能成为一种特殊的资本,更没有成为什么资格。这一点是要破一破的。不破一破,群众是会有看法的。他这样的年轻人,应该到一些干实事的单位去。”
  
  我说:“还是韩书记考虑得全面!”
  
  他说:“我已经决定了,让他到你的‘尾文办’去,你欢迎不欢迎啊?”
  
  我毫无心理准备,一时呆住。按摩着的手,也停住了。
  
  “你的手干吗停住了?在发愣?不太欢迎?”
  
  我急说:“欢迎欢迎!韩书记,您安插到我那儿的人,我岂敢不欢迎啊!”
  
  他说:“听你的话,还是有点儿不欢迎。”
  
  我心中暗暗叫苦不迭。那么一个骨子里傲慢、难以驾驭的人,被市委书记安排到我身旁,我以后可怎么对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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