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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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6章
  
  旭日东升。黑龙江像玉带一般界分开中苏两国。苏联那一边,可见木结构的瞭望台和刷成绿色的边防木屋。远处,隐现着一些房顶和一座教堂的尖顶。而中方这一边,则是一片白桦林。可以想象,到了春夏秋之季,这里一定会是一处美丽的地方。
  
  一根圆木像炮一样架在一米多高的木马上。赵天亮站在圆木上,“小黄浦”坐在雪地上,二人奋力地拉扯着大锯锯圆木。
  
  另一边,黄伟在开拖拉机。拴在拖拉机后边的钢丝绳,通过单杠似的木架子,将一根圆木牵拉得悬了起来。杨一凡在拖拉机前边吹哨子,每吹一下,拖拉机向前动一下,圆木就又悬高了一点儿。
  
  尹排长和沈力,将悬起的圆木向预先刨出的地坑靠近。
  
  杨一凡吹哨,做手势。拖拉机向后退,圆木落于坑中。那是竖起的第一根圆木。
  
  只穿绒衣的“小地包”站在另一个坑里继续挥镐刨着。
  
  帐篷支在不远的地方,帐篷外燃着一堆火,火上悬着大铁锅。扎着围裙的魏明用长把铁勺从锅里舀起汤,吹了吹,呷一口,吧嗒着嘴品滋味。
  
  魏明自言自语:“好汤,好汤。”
  
  杨一凡叼着哨子跑来,冲魏明呜呜呀呀,哨子同时也发出声音。
  
  魏明:“什么事儿?你别叼着哨子跟我说话呀!”
  
  杨一凡继续呜呜呀呀,看样子特急。
  
  魏明:“是不是哨子粘嘴上了?”
  
  杨一凡点头。
  
  魏明:“这……别急别急哥们儿,让我想想办法。”
  
  他东瞅西瞅,目光落在火堆上,从火堆里拿起一根带火的木柴,伸向杨一凡的脸,自以为高明地:“来,给你点儿热度。”
  
  杨一凡闪躲着脸,生气地推开魏明,木柴落地。
  
  魏明:“除了这法子,那你叫我怎么办啊?”
  
  杨一凡指指锅。
  
  魏明:“喝口热汤?对对,这法子更好点儿。”
  
  他舀起一勺汤,递到杨一凡嘴边。
  
  杨一凡退一步,指勺里的汤,指魏明。
  
  魏明恍然大悟地:“啊,明白了明白了。”他朝勺里的汤吹两口,喝干,一只胳膊搂住杨一凡,接吻似的,嘴对嘴地将一口汤哺给杨一凡。
  
  “小地包”停止拉锯,扭头望着杨一凡和魏明说:“班长,你看他俩,那干什么呢那是?那也是作风问题吧?还搞起同性恋来了!”
  
  赵天亮站在圆木上,指喝:“杨一凡,你俩干什么呢?!”
  
  杨一凡推开魏明,弯腰咳嗽,哨子吐在地上;他捂一下嘴,手心有血。
  
  杨一凡冲魏明发火:“你想呛死我呀?!”
  
  魏明:“你还冲我发火!为你我烫舌头了!”
  
  一只只手从炭灰里扒出烤得黑乎乎的馒头。
  
  帐篷里,大家在吃饭。杨一凡和魏明,每人都是右手馒头,左手雪团;咬一口馒头,啃一口雪团。其他人则吃着馒头,喝着饭盒里或缸子里的汤。
  
  黄伟:“这汤味道真不错,多谢排长想得周到,替咱们从家里带了些蘑菇来。”
  
  沈力:“我发现桦树林里也有干蘑菇,哪天咱们一块儿采点儿。”
  
  魏明瞪着杨一凡抱怨:“都是因为你,我忙了半天煮的汤,自己却喝不上!”
  
  “小黄浦”:“太娇气了吧!嘴唇破了点儿,舌尖烫了一下,就连汤都喝不了啦?”
  
  赵天亮:“别说风凉话,一沾热沾咸肯定痛嘛!”
  
  尹排长:“是我让他俩吃雪团的。小杨,尤其你的嘴唇,没事儿就用雪团冰一冰,毛细血管收缩,止血快,好得快。不要老用舌尖舔,那容易发炎。”
  
  杨一凡:“唉,这下亏了。排长,几天能好啊?”
  
  尹排长:“听我的,两天以后就没事儿了。小魏,既然你要求跟来为大家做饭,那就得想方设法把饭做好。以后天天喝汤可不行。过会儿我们干活的时候,你到江上去凿个窟窿,如果有耐心肯定能钓上鱼的。”
  
  魏明:“什么钓鱼的东西都没有啊,怎么钓?”
  
  尹排长看赵天亮。
  
  赵天亮:“我……我忘了……”
  
  尹排长不满地:“嘱咐过你,你还忘了。”
  
  他从内衣兜里掏出一个纸包扔给魏明:“我备了一副线和钩,鱼竿你自己想办法!”
  
  他拍拍赵天亮的肩,和赵天亮到一旁蹲下,严肃地:“小杨就是个例子。这儿离连队五六十里,你作为班长,心要细点儿。一个想不到,那就可能会出问题。刚才小沈说到采蘑菇了是不是?我走前要采到几种留给你们熟悉熟悉,和我采的不一样的,绝对不许你们采了吃!还有,你把你想到了又不太明白的事儿写下来,我好一条条告诉你。”
  
  赵天亮态度认真地点头。
  
  “小地包”凑到了魏明和杨一凡跟前,不好意思地:“向你俩认个错啊,看到你俩搂搂抱抱还嘴对嘴的样子,我以为你俩……班长也信了我的话,要不不会对你俩那么大声嚷嚷。”
  
  魏明没好气地:“滚!”
  
  “小黄浦”忽然大惊大愕地:“狼!狼!”
  
  帐篷口,蹲着一条红色卷毛的漂亮的苏联猎犬,好奇地看着帐篷里的中国人。
  
  赵天亮、黄伟、尹排长将操在手里的家把式都放下了。
  
  黄伟对“小黄浦”训斥地:“瞎咋呼!连狼和狗都分不清啊!有那种毛色的狼吗?”
  
  “小地包”:“这狗真漂亮!哪儿来的?”
  
  杨一凡:“还能哪儿来的,准是从江那边跑过来的。”
  
  “小黄浦”:“可别身上绑着炸药什么的。”
  
  魏明:“你真有想象力!”
  
  他掰了一块馒头扔向那狗;狗歪头看看,不吃。
  
  “小地包”:“敢进来吗?敢就请进吧。”
  
  他一边说,一边向帐篷口接近。
  
  狗跑了。
  
  “小地包”转身遗憾地:“咱们要是从连里带条狗来多好,那我就犯不着喜欢人家的狗了。”
  
  “小黄浦”:“它又回来了!”
  
  “小地包”扭头一看,那狗果然又蹲在帐篷口了。
  
  尹排长:“记住,都不许伤害那边跑过来的狗。那边的人,喜欢狗像喜欢亲人和孩子。政治上、外交上的事儿,那就是政治上、外交上的事儿,和狗没什么关系,狗又没有什么国界概念。如果伤害了人家那边老百姓养的狗,那人家那边的老百姓,会把我们中国人的心肠看恶了的,那也等于往咱们全体中国人脸上抹黑。”
  
  赵天亮们纷纷点头。
  
  冰封的黑龙江,靠近江心的冰面上,有一个穿大衣的五十来岁的苏联男人,看样子是那边村子里的农民,坐在一冰窟窿边耐心垂钓,像中国的道家弟子在打坐。
  
  他朝江这边望一望,又转过头去了。魏明把白桦树枝当作鱼竿,扛着走了过来,一手还拎着一米多长的钎子。
  
  魏明也发现了那个苏联人,站住了。
  
  那苏联人回过头去。
  
  魏明犹豫一下,接着往前走。那苏联人又看他。
  
  魏明在距那苏联人十几步远的地方站住,用手中的铁钎在冰面上划出一道线,朝线一指,接着将手从手套里抽出,跷着大拇指向身后比画,意思是——我们之间可有道界线,我没越界。
  
  那苏联人不再看他,赶紧站起,后退,拽线。他钓上了一条一尺多长的鱼,在冰面上扑腾。
  
  魏明羡慕地看着。那苏联人逮住鱼,从钩上摘下,双手掐牢,高举着,连连吻那条鱼,乐得合不拢嘴。
  
  魏明嘟哝:“长得不咋样,运气倒不错!”
  
  魏明开始用钎子穿冰。然后也坐在冰窟窿旁垂钓了。他从兜里掏出烟,吸着一支。
  
  一个雪团打在他身上,他扭头看去,见那苏联人也叼上了一支烟,向他做手势,意思是没带火柴,借火柴。
  
  魏明侧身一坐,不理他。
  
  一条冰得硬邦邦的、两寸多长的小鱼扔了过来。魏明看着那条小鱼,想了想,掏出火柴,把火柴倒在手中,使火柴盒里只剩了两根。他将手中的火柴揣入兜里,头也不回,往后一扬手,抛出了火柴盒。
  
  火柴盒没扔到那苏联人跟前,苏联人用鱼竿将火柴盒渐渐拨到了自己跟前。
  
  他划着一根火柴,却被一阵风吹灭;划第二根火柴,断了;用半截火柴接着划,烧了手,结果没吸成烟。
  
  雪团又打在魏明身上。
  
  魏明扭头看去,那苏联人向他耸肩,做手势,意思是还需要火柴。
  
  魏明:“真他妈笨!”他想了想,从嘴上取下烟,插在桦树枝前端的小枝刺上,将桦树枝伸了过去。
  
  那苏联人赶紧握住桦树枝对着烟,用俄语说:“谢谢。”
  
  魏明收回桦树枝,复将那截烟叼在嘴上;苏联人对他举了举火柴盒,竟用中国话说:“我,喜欢!”
  
  他遂将火柴盒揣入兜里,火柴盒上印的是毛主席语: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魏明自言自语:“少拉近乎。我俄语还说得溜着呢,不愿跟你说罢了。”
  
  他又安坐下去等着鱼儿上钩,不一会儿就钓起了一条半大不小的鱼。过了一会儿,他又钓起了一条半大不小的鱼。
  
  那苏联人却钓起了一条比刚才更大的鱼。大鱼脱了钩,在冰面上一蹦挺高。他逮了几逮,没逮着。大鱼又一蹦,蹦过了魏明在冰面上用铁钎子画出的那条钱。苏联人傻眼了。
  
  魏明不由自主地起身扑按那条蹦到了眼前的大鱼,按住后,抓起欣赏般地看,又扭头瞧自己钓的那两条小鱼,冲那条大鱼说:“向修正主义靠拢是没有好下场的!”
  
  他转过身,见那苏联人呆呆看他。
  
  他用俄语说:“接住!”将大鱼向对方扔过去。
  
  苏联人接住,用中国话连连说:“谢谢,谢谢!”
  
  忽然,魏明放在冰窟窿旁的桦树枝被拖动了,那苏联人首先发现,用俄语大叫:“快!快!”
  
  魏明抓起桦树枝一挑,断了。他后退几步,跌坐于地上。
  
  连着线的一小截桦树枝被拖向冰窟窿,眼看就要被拖下水去。
  
  一只穿靴子的脚踩住了那一小截桦树枝,苏联人越过了魏明在冰面上画出的界线。他紧接着抓起那一小截桦树枝,迅速地将线绕在自己胳膊上。
  
  魏明爬起,直接拽钓线。幸而他戴着棉手套,那倒也不费太大的力气。
  
  一条大鱼从冰窟窿里被拖上来了。
  
  魏明喜笑颜开。
  
  那苏联人显然也替他高兴,连连用俄语说:“好运气!好运气!”
  
  魏明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指着自己画的界,也用俄语连连说:“退回去!退回去!”
  
  苏联人赶紧从手臂上扯下钓线,退回原处坐下,继续垂钓。
  
  这边,魏明也继续垂钓。因为钓到了一条大鱼,心里高兴,吹起了口哨,吹的是《三套车》。
  
  魏明的口哨声中,加入了那苏联人的口哨声。
  
  魏明立刻不吹口哨了。他的口哨声一停,苏联人的口哨声也停了。
  
  那条苏联猎犬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叼起魏明钓到的大鱼,跑过江那边去了。
  
  魏明一跃而起,跺足大叫:“强盗!混蛋狗!”
  
  那苏联人却哈哈大笑。
  
  那狗似乎成心气魏明,叼着鱼又溜达回来,在界线那边,歪着头看魏明。
  
  魏明朝狗走过去,大声地:“放下!把我的鱼放下!”
  
  苏联人指魏明画出的界线。
  
  魏明用俄语大声说:“是你的狗!”
  
  苏联人用俄语大声说:“不是!”
  
  魏明:“肯定是你的狗!”
  
  苏联人:“绝对不是!”
  
  魏明气恼之下,不钓了,收了线,将两条小鱼扔进桶里,拎起便走。
  
  他背后苏联人的声音:“等一下!”
  
  魏明站住,转身。苏联人像投手球似的,将自己钓到的两条小鱼准确地投进魏明拎着的小桶里。
  
  夕阳西下,桦树林后边,木房子的框架已经搭起。框架旁,尹排长在推刨子,临时性的木工案旁,他已做好一扇窗框了。
  
  沈力背着一捆桦树皮从桦林中走出。
  
  尹排长:“小沈!”
  
  沈力站住。
  
  尹排长:“扒这么多桦皮干什么?”
  
  沈力:“引火用啊。”
  
  尹排长:“引火用不了这么多吧?”
  
  沈力:“大家还想做桦皮灯罩,探家时带回去。那不是挺特别的嘛。”
  
  尹排长:“但是你得知道,人活一张脸,树活一身皮,尽量选那病树、倒树的皮来剥。树这东西,你剥下它哪里一块皮,那里就再也长不出皮来了。”
  
  沈力:“这么大一片桦林,扒点儿……”
  
  尹排长:“别犟嘴,先听我说。”
  
  他放下刨子,走到了沈力跟前,看着他背上的那捆桦皮,又说:“你看你,一剥就剥这么大一块,被你剥下皮的那棵树,它还能活多久呢?”
  
  魏明站在帐篷口喊:“排长,歇会儿吧,吃饭了!”
  
  帐篷里,地上放着几卷桦皮。尹排长看完这卷,接着看那卷。
  
  大家拿着馒头,端着饭盒、缸子,一个个惴惴不安地看着尹排长。
  
  尹排长转身望着大家说:“团部对面那座山坡,我们那一批转业兵一九六六年来的时候,也是一片白桦林,春夏秋冬,一年四季,哪个季节看着,哪个季节好看。当年的我们,也都年轻啊。有几个一带头,团部的,附近连队的,就纷纷去到那座山坡扒桦皮。几天工夫,一片林子,几乎全部剥成了没皮的树。树这东西,伐倒时扒光了皮那是一根木料,站着的时候把它的皮都扒光了,那就很难看!而且必死无疑。团长一生气,下令把那片林子全伐了,而且处分了那几个带头扒桦皮的人。我就是其中一个受处分的。”
  
  “小黄浦”:“团部是团部,这儿是这儿嘛!”
  
  黄伟:“别找理!城市里什么灯罩没有卖的?非得用桦皮做?”
  
  他指着“小地包”、杨一凡、沈力数落:“一个个小资情调!”
  
  他又一指赵天亮:“你这班长还支持,说要给连队每个知青做一个!”
  
  赵天亮惭愧地:“我正式声明,收回我那句话。”
  
  尹排长:“我知道你们心里怎么想的,这儿又不常有人来,就是死几棵树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可我是这么想的,咱们盖房子要伐树,咱们烧火做饭取暖,也要伐树。做架爬犁造辆车,那还得伐树。肯定来说,你们撤离这里的时候,这里会留下许许多多树桩子。这儿的风景,和现在就不一样了。咱们向北大荒要的太多了,北大荒给咱们的也很慷慨,所以咱们要爱北大荒。真爱它那就应该是——没有必要不取,多一分,也不取。在这一点上,咱们要向鄂伦春人学习……”
  
  “小黄浦”大声地:“那狗又来了!”
  
  果然,狗又蹲在帐篷口。魏明向狗掷去一块劈柴,狗跑了。
  
  魏明:“它叼走了我钓的一条大鱼!要不这会儿咱们不仅能喝上鱼汤,还能美美地吃上炖鱼!哪天我逮住它,非教训它不可!”
  
  尹排长:“别都端着汤看我呀,喝汤喝汤!小魏熬了这么鲜一锅汤,咱们不喝光了对不起他!小魏,给我来碗汤!”
  
  “小黄浦”直接用碗从盆里舀了一碗汤递给尹排长。尹排长嗔道:“你看你,叫你盛碗汤嘛,也不用勺子!”
  
  “小黄浦”:“反正你也没洗手。”
  
  尹排长接过碗,喝一口,连道:“不错,不错。”
  
  他看着大家又说:“我刚才那些话,并不算批评你们啊,只不过是跟你们讲了讲我的一种心情,你们听也可,不听也可。如果一个个表面装出听了的样子,心里却认为我婆婆妈妈的,那可就不好了。”
  
  夜晚,月光皎洁,尹排长还在刨木方子,那条苏联狗蹲在他跟前,看着他。
  
  帐篷里,“小地包”跟睡在旁边的“小黄浦”悄悄说话。
  
  “小地包”:“我确实觉得排长有点儿婆婆妈妈的。”
  
  “小黄浦”:“岂止婆婆妈妈的,简直还莫名其妙!所以我直接用碗给他舀汤。”
  
  “小地包”:“我认为他看出你对他的话有不满情绪来了。”
  
  “小黄浦”:“看出来就看出来吧,盼他早点走,咱们就是这儿的封疆大吏,自由了。”
  
  “小地包”:“咱们都躺下了,他一个人还在那儿干,干给谁看啊?”
  
  黄伟:“你们两个小子背后这么议论排长不对啊!他是急着帮咱们把房子盖起来,好早点儿回到连里去,机务排等着他回连里办维修保养班呢!”
  
  赵天亮一声不响地坐了起来,穿衣服,穿鞋。
  
  躺在他左右的杨一凡和沈力欠身看他。
  
  赵天亮系好鞋带,一声不响地走了出去。
  
  尹排长一抬头看到赵天亮,奇怪地:“你怎么不睡?”
  
  赵天亮:“那你呢?”
  
  尹排长:“我这人,天生觉少,又天生恨活儿。门窗可不是你们自己做得了安得了的,我少睡点儿,你们能早点儿住到房子里。住房子比住帐篷暖和多了呀!”
  
  赵天亮:“排长,让我照量两下。”
  
  尹排长将刨子递给赵天亮。赵天亮刚一推,卡住了。
  
  尹排长:“使刨子要轻按快推,要像从怀里往外掷排球那样。你掷得慢,还不让对方的球员给抢去了?”
  
  赵天亮重又推了一下,顺利多了。
  
  他一抬头,发现全班人都来了。
  
  尹排长:“你看你们,怎么都不睡了?”
  
  黄伟:“要睡都睡,要干都干。”
  
  他操起斧子,开始削一根圆木的树皮。
  
  “小黄浦”:“看这狗,它怎么不过那边去了呢?”
  
  “小地包”:“想跟咱们交朋友吧?”
  
  赵天亮:“别管它,既然都起来了,那就一块儿干吧。”
  
  尹排长:“听我的,两个小时后,我带头回去睡觉!”
  
  江的那边,传来苏联老妪的呼唤声:“娜嘉!……娜嘉!……”
  
  接着传来苏联老爷子的呼唤声:“娜嘉!”
  
  老妪和老爷子的声音听来挺远,在寂静的夜晚,听来又异常清晰。老妪的声音绵软,老爷子的声音粗宏,相互交替。
  
  那狗“汪汪”叫两声,倏地站起,箭一般消失了。
  
  天亮了,木房子的顶盖已盖好了,更具形状了。
  
  冰封的黑龙江上,昨天凿开的窟窿又结了一层冰,魏明又在用钎子穿冰。
  
  尹排长、赵天亮带着全班人在继续盖房子。
  
  魏明从冰窟窿中收起了钓线,他脚旁有几个烟头,证明他钓的时候不短了,却又分明地,他一无所获。
  
  魏明不禁向那苏联人凿的冰窟窿望去,他眼前出现了幻觉,仿佛从那冰窟窿里,接二连三地往外蹦着大鱼小鱼。
  
  他有点儿身不由己地向那冰窟窿走去。
  
  “站住!”一句俄语的警喝。
  
  他抬头望去,苏联那边的瞭望台上,有两名边防军的身影。一名站立着,向他伸出一只手;另一名将枪架在瞭望台的栏杆上,伏身瞄准着他。
  
  站立着的那名苏联边防军又用俄语警喝了一句:“再向前,开枪了!”
  
  魏明:“瞎他妈咋呼什么呀!”他往地上啐一口,转身怏怏而去。
  
  冰封的黑龙江上——那苏联人凿的冰窟窿已经快要重新冻严了。而相对应的这一边,却凿出了六七个冰窟窿。
  
  木房子盖成了。尹排长吸着烟,和赵天亮、黄伟、杨一凡、沈力、“小地包”并肩站着,脸上皆洋溢着成就感,欣赏地望着他们的搭建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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