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无所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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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这个入狱已经十年的赖小川,以后跟泓世以及易铭有千丝万缕关系的女人,在女子监狱中过着日复一日的清凉日子。白天又黑夜,黑夜复白天,像剧院里的幕布一般换来换去的,时间也就跟着逝去不流回。赖小川坐在监狱里的床上,歪头看向了窗外的弯月,焊着栅栏的监狱窗户的竖条缝隙刚刚好把整个弯月包裹在里。床上放着十几颗石子,赖小川顺手捻起一颗,从窗户铁栏杆缝隙处朝着月亮击去。赖小川头也不动,盯着窗户,床上的石子一颗颗精准的从同一出口呈抛物线掷向弯弯的月亮。
  她出狱的那天,雨下的很大,监狱的大门伴随着落下的雨声咯咯吱吱自动打开,里面走出了一位二十多岁的苍白纤瘦的女人,白色的体恤衫朗朗当当的在她的身上挂着,显得很是奇怪。一名打着黑伞的狱警刚把她送了出来,一位约莫五十多岁的长相喜庆的肥胖大叔一手端着一块白豆腐,一手举着一把很大的黑伞笑着小跑到她的旁边,刚走到边上,手中的豆腐从盘子上滑落到满是雨水的地上,在苍白女人的脚边摔得稀巴烂。三人面面相觑,互相看了看,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狱警转头回到高墙铁栏的监狱中,门自动关上,外面就剩下瘦弱的女的,以及肥胖的男的,俩人面无表情的低头看着水中的烂豆腐。
  “没事……”
  “没事……”
  俩人同时抬头说话,继而不约而同的笑了一下,甄叔接过赖小川手里的行李,俩人撑着伞走进车里。赖小川坐在车的副驾驶上盯着不停闪过的泓世和廖顺儿情侣表的广告牌,甄叔看了眼盯着广告牌的赖小川问:“俊男靓女是不是晃眼睛?”
  赖小川没说话,淡淡的笑了笑。
  甄叔继续说:“以后让子平在上海也给你找个俊男做老公。”
  “嗯。”赖小川懒散的回道。
  甄叔也不知道跟赖小川聊些什么,也不敢多说什么,等她缓一缓真实的生活,慢慢的就会好起来。
  对于赖小川的十多年的监狱生活,他很是愧疚,他明白,这辈子都要对不起她,当然,他是为他的儿子对不起她。
  回到家,天已经黑了下去,赖小川推开自己家的院子门,里面充满了刚打扫完的洗洁精和洗衣粉的味道。上中学她经常坐在板凳还在院子里、上学骑的自行车依然靠在墙边、姥姥的藤椅还放在原地。她面无表情的走进屋,在四个遗像前点上了三注香后,晃晃悠悠的走到窗户下的钢琴边,一把扯下了盖在钢琴上的白布,她坐在凳子上,打开钢琴盖,手指轻抚过黑白琴键,这是姥姥生前经常弹的钢琴。打开姥姥的房间站在门口,房间里盖满了白布,眼泪又憋不住流了下来。赖小川取下自己的眼镜,恍惚间,忽然看见姥姥带着老花眼镜坐在床上正给自己织毛衣,赖小川用手揉了揉眼睛把眼镜框带上,满是白布的房间再次清晰的出现。赖小川走进屋里掀开所有的白布,抱起一团白布,跪在地上哭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的太阳光透过阳台的玻璃照进来,照到躺在白布上赖小川脸上,赖小川渐渐的睁开红肿的双眼,她走进了客厅,在桌上的袋子拿起一瓶矿泉水喝了起来,看到桌上的木盒后,打开了木盒。最上面是红色的存折,然后下面放着一副古董墨镜,赖小川没有在意这副墨镜,最下面赖小川看到了一封皮封信,信上用法文写着‘给外孙女的遗物’,赖小川赶紧放下手里的存折和墨镜打开信。
  (中文)我最爱的外孙女:
  我没有等到你回来,是姥姥的错,姥姥提前走是有原因的,你要原谅姥姥!
  我这一生对于生死看的很明白,对于人世间的事也看的很透。但我觉得,我唯一犯的错是,唯一没有看透的,是我不该把我的想法加到你的身上,让你变成我的希望,我精神的延续。姥姥错了,你要再次原谅我!
  在你进监狱的时候,我才明白,人只要能自由自在的活在这世界上,就是老天爷对我们最大的恩赐。为什么还要要求那么多。对于姥姥想要你成有成就的的厉害的人的这种想法,姥姥也要道歉。
  你现在在整理我仅仅能为你留下的东西,当然这也是我遗物,存折上是我给你存的钱,我想你现在一定会用到;还有这副墨镜,这是我这一生,身上唯一贵重的、唯一珍贵的东西,你要好好的留着身边,就当我在你身边一般。
  我想你现在一定很伤心,很无助,但你要记住,从现在起,你要好好的生活,不要一直活在悲伤里,姥姥的死去,已经是事实,你的悲伤改变不了的,你明白吗?人该往前看,不要老是回头。你要好好的把你并不太好的人生过下去,赋予它意义。
  姥姥:詹之瞳
  赖小川读完信后,红肿的眼睛又开始流起泪来。
  两个月后,赖小川似乎恢复如初。
  甄叔叔:“你看,这两人现在可火了,电视剧都是他俩!”
  电视剧里泓世正抱着嘴角流血的廖顺儿哭。
  甄叔叔:“这戏可好看了。”
  婶子:“你叔叔天天在家看,边看边哭,他把这辈子的泪啊都流在这两个人身上了。”
  赖小川看着电视机上的俩人忽然笑了。
  婶子突然睁大了眼睛,用手肘碰了下甄叔叔,俩人互相使了个眼色,这是几个月来赖小川第一次在饭桌上笑。
  甄叔胖胖的手捏着小小的透明的酒杯,放在嘴边抿了俩口。酒杯刚放心赖小川就拿过来往嘴里倒去。
  甄叔慌忙说道:“你慢点喝!”
  “甄叔,你给我找份工作吧?”赖小川放下小酒杯后说道。
  甄叔和甄婶又互相事了个眼色后,甄叔慌忙回道:“我们当你是女儿,你看现在你要好好休息……”
  没等甄叔说完,赖小川斩钉截铁的说:“我休息好几个月了,我真的想工作!”
  对于这个诚恳的请求,两位大人只好同意。
  坐过牢,只有初中文化的赖小川,甄叔帮她找工作可算是煞费苦心。
  第一份工作,县里的一家酒店,做前台,但是没过几天,就被炒鱿鱼了,因为不会电脑office。
  第二份工作,县里图书馆的管理员,做了半个月,被查到坐过牢,就被直接炒鱿鱼了。对于甄叔谎报‘军情’这种侥幸的想法,图书馆的领导也没追究什么,甄叔也只有低头连连说对不起来弥补自己错误的做法。
  第三份工作,在超市做清洁阿姨,做的挺好,但每次到超市下班,赖小川打扫卫生的时候,超市尖嘴猴腮的老板总是对赖小川动手手脚的,赖小川忍耐终于到达了自己的极限,最后瘦弱的赖小川居然把老板打了一顿,没费吹灰之力,一脚直接命中要害,老板捂着挡疼了半天,就这样赖小川再次失业。
  到了最后,赖小川越来越怀疑人生,自觉是废人,社会对自己的认知,以及自己对自己认知大相径庭。杏乡的邻里,对于这刚从监狱回来的杀人犯,总是避的远远地,他们才不管你是误杀人,还是自愿去杀人,他们只看结果,结果是你杀了人,你是犯罪的人,是蹲了监狱的危险分子,越来越多的人不再从赖小川家门口走,而是绕远道而行,赖小川对于他们来说是串门聊天的一个话题。
  可以说,压死赖小川最后一根稻草摆地摊的工作。那日,赖小川瞒着甄叔,满怀信心去县里夜市摆地摊买头饰,十分钟还没没到,就有一帮人来收费,赖小川咬着牙交了费,转头就看见对面楼上广告牌上的泓世拿着一杯酸奶满面笑容的看着自己,广告语上写着‘让生活更加轻松’。
  赖小川看着广告牌,翻了个白眼,嫌弃的嘟囔道:“喝一杯酸奶就轻松了,那我一定会喝十杯,笑的比猪八戒还灿烂。”
  没等她抱怨完广告上的男人,好几个城管拿着警棍冲了过来,一群摆地台的贩子抱起东西撒腿就跑,赖小川拽着一包东西就往前跑。两个拿着警棍的年轻城管小伙子朝赖小川追去。
  赖小川一路猛跑,两个城管小伙子死命的追。满头大汗的赖小川往后瞥了一眼,身后的两个城管扶着膝盖半蹲在原地,本以为以为自己成功的逃脱了,转脸就看见一个长的壮硕大个子城管正八字腿掐着腰站在自己的前方,等待自己自投罗网。
  赖小川把背上的东西扔向大个子城管砸去,壮硕城管躲过扔来的东西,带着轻蔑的笑容伸出胳膊就去抓赖小川的肩膀,赖小川抬起自己的手,五只手指大大的张开,一把抓住了大个子城管的脸,用力的往后退去,赖小川正要抬膝盖去踢壮硕城管的下体,就在此时,后方四只大手抓住赖小川的头发、胳膊、肩膀、和正要去踢人的腿,赖小川被牢牢地控制住。
  赖小川被抓进了局子,没收了所有东西和证件,直到甄叔到了警察局,赖小川才得以脱身。
  赖小川抬眼瞧见甄叔,可怜兮兮的喊道:“甄叔……”
  甄叔满脸心疼的走到赖小川旁边,拍了拍她的肩膀问:“没事吧!”
  赖小川撇着嘴巴摇了摇头,转头看了眼坐在对面的几个城管。
  甄叔把自己的手机往桌上一扔大声喊道:“你们就这么欺负女孩子的,让你们头来,我找你们头。”
  从里面走出被赖小川五指抓伤的壮硕城管,脸上是五个深深的手指甲抠出的血印,他无奈的回道:“大哥,你就别闹了,是她欺负我,你看看我的脸。”
  甄叔开着车,载着一言不发的赖小川。
  “小川,你在叔叔心里可是一个大家闺秀、知书达理、非常淑女的孩子……”
  赖小川非常认真的回道:“我是啊!”
  甄叔:“那个城管的脸都被你抓成了笑话了!”
  赖小川:“甄叔,给你添麻烦了!”
  甄叔:“小川,你没有给我添麻烦,是叔叔一家给你添了麻烦。所以你不是麻烦,知道吗?”
  赖小川别过头车窗外看去,杏县的街道并不亮堂,她心里是恨甄子平给她带来的灾难,一个把自己一生毁掉的灾难,可是看到甄叔此时对自己的所说所做,她不知道该怎么恨甄子平一家。
  赖小川回到黑漆漆的家,觉得自己没有活头了,走到姥姥的遗像前,没有任何力气的自言自语说:“姥姥,我……我能不能提前去找你!我好像赋予不了生活意义!”
  话说着,赖小川扭头就往厨房走去,拿起菜刀往自己脖子上比了比,然后又往自己的手腕上比了比赖小川闭上眼睛,刀还没有碰到自己的皮肤就赶紧扔掉了手中的菜刀,站在原地盯着地上的刀看了半天,抬脚又往外面走去。他从墙角的鞋盒子里,找到了半袋老鼠药,拿了杯水,把水和老鼠药放在桌子上,赖小川盯着老鼠药愣神看了半天,心想,“过期的药,万一……万一半死不活,就不太好看了!”于是把药又扔回了鞋盒里。
  第二天下午,赖小川换了一身衣服,起身在厨房里找了半天,找出了一根老旧的绳子,拎着木凳子出了门。
  她浑浑噩噩的溜达在杏乡上,走过了易铭姥姥家的门口;路过刘璇家紧闭尘封已久的大门;她走到初中同学方圆家的洋楼前,大门上贴着已经风化掉的封条,没等赖小川疑惑,后面忽然传出巫婆一般的声音。
  “方圆他爸好多年前被人举报贪污受贿,在监狱还没出来,估计得死在里头了,可惜喽!”
  赖小川转头看去,原来是易铭的姥姥——黄太太。他看上去比自己小时候老多了,像个巫婆一般。
  “黄姥姥!”赖小川客气的喊了一声。
  黄太太瞥见赖小川手里的麻绳和凳子,只是“嗯”的一声,然后步伐不稳的拄着拐棍往乡里的另一头走去。
  赖小川看着‘巫婆’离去后,扭头又看着眼前的小洋楼,门似乎忽然被打开,少年的赖小川和方圆嘻嘻哈哈的走出的院子的大门。
  拿着凳子和麻绳的赖小川眼圈里瞬间泛着泪花,少年的方圆和赖小川从自己的眼前像是掉了色的照片一样从自己的面前走过,最后像旧照片上的裂痕一样,四分五裂的风化在面前,在她心里,曾经回不去,未来活不了,剩下的只有像个木头一般生活的身体。
  她带着眼泪,悠悠哒哒的往后山坡的大柳树走去,那是曾经易铭埋他家死猫的地方,这个地方似乎有魔咒一样,只要有什么要埋的尸体,或者想不开的人,总会来到这个地方。
  柳树长的很粗壮,赖小川把凳子放在下面,双脚踩上,双手抱着头上一根比较粗的枝,然后用劲往下拉了拉,她把绳子系在树枝上,细细的脖子套在了绳子里。赖小川最后环视了山坡下的一片片翠绿的树,山下镇里路上有人、有动物、有车,充满着生机。
  此时,躲在大树后面的黄太太拄着拐棍走了出来,气喘吁吁的走到赖小川晃悠的双脚边,赖小川看见她走到了跟前,正要取下绳子下来,着急的黄太太扔下拐棍,伸出双手就去拽赖小川的双腿,黄太太双手抱住赖小川,世事难料,本以为要解救赖小川,黄太太一个踉跄整个身体扑倒,她双臂抱住赖小川的腿,身体的重量挂在赖小川的下半身,赖小川突然被吊在绳子上,整个脸被勒的红了起来,脖子和脑门的青筋似乎就差一点点就要炸开,赖小川双手抠着脖子上的绳子,想要用最后的力气把绳子取下来。那个时候的黄太太一定不是来救自己,而是来助自己一臂之力死去的,赖小川的挣扎越来越小,双手无力的垂了下来。她的脸已经从红胀变成紫青,双腿也不再晃动,此时,挂在树枝上的绳子突然断了,赖小川的尸体,像个熟透的黄瓜,重重的掉到了地上。赖小川迷迷糊糊躺在地上,听见‘啪啪啪’声音,只是觉得有人在打自己的两,脸非常的疼痛,痛的想要去阻止。赖小川猛烈的咳着,忽然睁开眼睛,她就看见黄太太正拍自己的脸颊,像喊魂一样一直喊着:“小川,小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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