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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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若歆走后,学堂里的楚席轩和赵若月仍然呆滞的伫立在原地,沉浸在震撼中久久无法回神。两人的贴身仆人舒草和陈石,也在院子旁观了主子私情被撞破的窘迫全程,尴尬地不知道怎么才好。
  
  尤其是陈石。
  
  作为楚席轩外傅之年就学所配的书童兼小厮,以及未来的皇子府邸总管,陈石并不是一个小太监,而是内务府世袭的仆役后代。
  
  因着他未曾净身,在小时候还好,越往大他能呆在宫里服侍楚席轩的时间就越少。如今更是主要职责就是替楚席轩打理宫外事务。
  
  而楚席轩的宫外事务,譬如王府的修缮和物资的采买等,又绝大多数都和未婚妻赵若歆有关。因而陈石也三五不时地和赵若歆的两个大丫鬟打交道,且因时常作为传话的中间人,他和赵府中人见面的次数,比他的主子楚席轩要多得多。
  
  这一来二去的,他很容易就对性子活泼又办事爽利的青桔生了好感。
  
  就在今晚刚进赵府的时候,他还找机会硬是塞了青桔两个甜鸭梨呢。
  
  结果刚刚主子们吵架的时候,青桔也摸出了鸭梨摔倒地上。摔得四分五裂不说,她还往上面狠狠踩着碾了两脚,同时朝他的脸上呸了一口:“狗男人!不要脸!”
  
  整得陈石挺委屈。
  
  狗的是他主子楚席轩,跟他陈石有什么关系?
  
  说实在的,楚席轩可不觉得自己狗。
  
  因为他和赵若月至今没有走到上床的那一步。
  
  毕竟赵若月虽是个庶女,却也是翰林学士和吏部二品侍郎家培养出的大家闺秀,她又是仅次于嫡女以外最受宠的那个女儿,将来少说也会嫁给一个新科进士当上当家主母。更何况她美名远扬,京都百姓没人不赞她一声好,不少好事之人甚至都认为她会是煜王妃的热门人选。
  
  她不会这么轻易地就让自己婚前失贞。
  
  而楚席轩乃是堂堂三皇子,生母贤妃虽出身不高,却也是仅次于贵妃的四大妃位之一。又因拜在名士赵鸿德门下,还与虞家遗孤定有婚约,故而他虽母族不显,却在清流文人和边缘武将圈子里都有着不错的名声和观感。将来只要开府参政,注定一呼百应、前途无量。
  
  他更不会去让自己留有婚前与人私通的被动把柄。
  
  所以二人至今都只是搂搂抱抱而已,顶多就是像今日一样羞怯的亲亲小手,互相都默契而隐忍的没有提过要更进一步地发展到床上,进行更亲密更深入的大和谐交流。
  
  而且两人见面的次数和机会也少。
  
  因为心虚,每次都是偷偷摸摸的抱一会儿就走,紧张又刺激。别说是床上交流了,其实他俩抛开那些没营养的甜言蜜语情话,连正儿八经的简单谈话交流都很少。
  
  但正因为他们的每一次偷会都紧张而刺激,充满了新奇的新鲜感,却又没有实质发生些什么,才让他们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如今私情被赵若歆给当面戳破,二人尴尬羞耻之余,更多的是震惊和茫然。
  
  “殿下,我——”赵若月张开嘴唇,嗫嚅了老半天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楚席轩也是烦躁地捏着自己的眉心,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眼前这个烂摊子。
  
  两人不是没有想过如果私情被发现怎么办。
  
  所有偷情幽会的男女都曾设想过被正主大房撞破的场景,楚席轩和赵若月也不能例外。
  
  可他们紧张和刺激之于,其实倒也没有多么害怕。
  
  一来,赵府四姑娘赵若歆,心地善良性格又软,每天都乐呵呵的,是个再天真单纯不过的傻姑娘。可能因为从小就生长在福堆里,一出生就拥有的太多,四姑娘打小就习惯于将所有人往好的一面想,认为世界就是温暖和多彩的。
  
  这样憨傻性子的四姑娘,轻易也不会发现她最信赖的姐姐和她最心爱的未婚夫竟然会有私情;就算发现了端倪,随便说两句好话也就哄骗过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二来,赵若月和楚席轩始终觉得,他们俩之间是纯洁的,是发乎情二止乎礼的。毕竟没有进行到最后一步,算什么偷情。只是搂搂抱抱而已,这也能叫奸情?
  
  就算被发现了也是占得住理的!
  
  赵若月茫然地看着沉默中的楚席轩,又抬头望了望赵若歆消失的方向。
  
  那里什么都没有,黑漆漆的一片空旷又寂寥,只有府里几点地灯发出昏暗的光芒,在夜色里影影崇崇像是摇曳的鬼火。
  
  赵若月不甘心只是当一个普通臣子小官的当家主母,她替自己找到了两条通天之路。
  
  其一,是通过十几年如一日的深情感化,一点一点捂热煜王爷冰冷的内心,让煜王爷接受于她。这样只要她进了煜王府,不管是从通房还是侍妾做起,她都有把握最后让煜王爷身边只有她一个,最后登顶摘下煜王妃的诰命宝座。
  
  其二,就是成为三皇子楚席轩的人。
  
  当然不是成为楚席轩的正房王妃,毕竟嫡妹和楚席轩的婚事是圣上钦赐,且嫡妹赵若歆目前确实能给楚席轩带来她所不能的助力。
  
  在赵若月的盘算里,她会成为楚席轩的侧妃。
  
  凭借她和嫡妹如此深厚的情谊,只要在嫡妹过门之后让楚席轩强势地提出纳了她,嫡妹绝对会答应,并且绝对会允她一个侧妃之位。
  
  而同样地,只要进了楚席轩的门,她就有把握将楚席轩一点一点地从嫡妹那里完全拉过来,最终牢牢地成为楚席轩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人。
  
  一如她的姨娘从后院那么多人里脱颖而出,成为父亲心中最重要的那一个一样。
  
  当家主母又如何?
  
  从通房妾室做起,她也一样能把当家主母踩在脚下。
  
  这两条通天之路,就是赵若月为自己找到的最好的路。
  
  可是,看着那影影憧憧的鬼火,赵若月生出一种事情脱离轨道的失控感。
  
  嫡妹怎么就不按照她的设想来行为做事呢?
  
  赵若月的心里不免地生出了一丝怨怼。
  
  赵若月这里为了个偷情而精心谋划、步步筹谋。可在楚席轩看来,事情就很简单。
  
  正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他就是想在婚前寻个刺激而已,很简单。
  
  楚席轩的的确确喜欢赵若歆,并且发自内心的将赵若歆看成是自己将要携手一生的妻子。
  
  他每一次见到赵若歆都会被惊艳到心旷神怡,少年时的缤纷春梦也都是赵若歆艳绝天下的绝美笑颜。在建造自己未来王府的时候,楚席轩也会不自觉地流露出羞涩而幸福的笑意,畅想自己和赵若歆的美好未来。
  
  但这并不妨碍他接受赵若月主动递过来的甜蜜橄榄枝。
  
  男人嘛,哪有不是三妻四妾的。
  
  他因为打小定下的政治婚约被拘着不许乱搞也就罢了,如今有一个品貌才学俱是上佳的贵族仕女主动求做他的情妇,他怎么可能拒绝。
  
  况且又没有进行到那一步,他还是个顶顶洁身自好的好男人。
  
  精神出轨那能叫出轨么?
  
  再说了,他确实是从头至尾都深爱着自己的小妻子的呀。
  
  楚席轩最开始也就是抱着主动送上门来的,不要白不要的玩弄心理。之后和赵若月相处的多了,才逐渐被这个才学品貌皆不落下乘的温柔女子给打动,尤其是这个女子是他煜皇叔所求而不得的,精神上便能让他获得一种极大的成就感和满足感。
  
  他也就是最近才开始琢磨着,该怎么样才能在大婚后顺理成章地将赵若月也收入房里。
  
  事情在楚席轩看来也很简单,只要让赵鸿德将庶女的婚事拖到嫡女大婚以后就行了。或者就让赵若月嫁给一个小小的新科进士,但是打死不圆房就行了。以后有的是机会重新纳进他三皇子的府邸。
  
  两人虽各怀鬼胎,却也算是皆有成算。
  
  可惜他们千算万算,终究没有算到私情会被赵若歆在大婚前就给发现。
  
  更没有算出,赵若歆竟然就直接提出了退婚。
  
  明明赵府嫡女,是个顶顶天真单纯的傻姑娘,心地善良、性子绵软,虽看着热烈似火其实却是外强中干。怎么就,突然发现了他们的私情,并且还当机立断地就提出了退婚,一点辩驳的机会都不给他们留,一点缓和商量的余地都不给他们谈呢?
  
  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赵若歆说得曾经给过他们机会。
  
  “三姐姐,如果你喜欢席轩哥哥,一定要告诉我。”
  
  “席轩哥哥心里喜欢三姐姐吗?”
  
  今晚少女确实巧笑倩兮却又认真地问过他们这个问题。可他们是怎么回答的呢?他们当然是下意识地就否定掉了,并且自以为聪明地将少女哄骗了过去。
  
  那时的少女也确实笑盈盈地对他们说:“好,我信你。”
  
  怎么就突然闹到了要退婚的这一步呢?
  
  尤其是楚席轩,简直百思不得其解。
  
  先不谈他并没有和赵若月发展到最后一步。就算是发展到了,也不至于要退婚啊。
  
  歆妹妹为何要这么计较?
  
  放眼天下,她能找到第二个如他楚席轩这般待她深情与厚爱的男子么?
  
  世间哪个男人不多情?
  
  就是七弟楚席平。歆妹妹说七弟经常给她写情书,那又如何。七弟堪堪十五岁,比歆妹妹还要小两个月,房里的通房丫头就已经换了一茬又一茬了。就前两天还有个宫女怀了七弟的孩子想要上位,结果被七弟以迎娶正妃前不能有庶子先出为由,给硬生生逼着打胎到大出血而死呢。
  
  别说是七弟了。普通的世家公子里,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和左拥右抱?就连老丈人赵鸿德不也在婚前就搞出了庶女,却仍被天下人称赞为痴情绝恋吗?
  
  也就是他楚席轩,堂堂皇子弱冠之龄还被拘着连女人都没有享用过,没人比他更君子更端方了!
  
  这些歆妹妹都知道的。
  
  可她现在竟然宁可嫁给七弟,也不愿与他楚席轩成婚么?
  
  这究竟是什么荒谬的道理!
  
  歆妹妹说:“我喜欢过席轩哥哥你,所以我不想践踏自己的一颗真心。”
  
  什么叫喜欢过?
  
  难道歆妹妹现在不喜欢他了吗?
  
  楚席轩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恐慌。冬季凛冽呼啸的北风带着湿乎乎的潮气拍打在他的脸上,将他挨了巴掌以后火辣辣的面庞给吹得冰冷又惨白。他感觉自己的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难道他待歆妹妹就不是真心了么?
  
  普天之下,歆妹妹还能找到比他楚席轩还要待她真心的男人吗?
  
  这么轻易的就提出退婚,歆妹妹又何尝不是在践踏他的一颗真心呢。
  
  凛冽的寒风呼啸着吹过赵府的学堂,将院子里的落叶给狠狠吹起,扫在年轻男女面红耳赤又透着惨白的脸上。冰冷的凉意唤回了二人的神智,他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良久,赵若月率先开了口。
  
  她虽然也想嫁给楚席轩,却也清楚得知道楚席轩不可能一开始就娶她为正妃。对楚席轩来说,赵若歆目前才是最好的正妃人选。
  
  况且目前,她其实已经有了一个更好的选择,那就是煜王楚韶曜。
  
  本来她也是想和楚席轩断清楚的,只是煜王爷那里还没有定下来,她暂时还不愿放下楚席轩这个备选而已。
  
  于是赵若月柔声地劝慰道:“殿下要不要去和四妹妹解释清楚?今晚的话许是四妹妹正在气头才会随口而言,殿下去哄哄四妹妹,等她气消了,兴许也就好了。”
  
  同时受伤又凄美地低下头:“殿下不用管月儿,去开解四妹妹要紧。只要殿下好好的,月儿怎么样都无所谓的。”
  
  楚席轩神色复杂地看着赵若月。
  
  往日不觉得,今日仔细对比起来,确实是他的歆儿比赵若月要美上太多太多。
  
  单容貌这一块,歆儿就远胜赵若月。且今晚歆儿又表现出了迥异于往常的清冷沉静气质,更是将赵若月碾压得死死的。
  
  但楚席轩还是不觉得自己犯了何错!
  
  歆妹妹何至于就动如此大怒?不仅当着下人和赵若月的面儿扇了他堂堂皇子的耳光,还掷地有声地提出了退婚!
  
  楚席轩想到今晚赵若歆从他怀里抽出绢帕与他对质的时候,明明已经说了是相信他,结果竟然还尾随地跟踪过来捉奸。
  
  他竟从来不知道他的歆妹妹居然是这样一个不动声色且心思深沉之人!
  
  并且脾气还这般的大!性子还这般的烈!
  
  一点都不如赵若月来得乖巧懂事。
  
  不过赵若月说得对,眼下哄好歆妹妹才是最主要的。
  
  于是楚席轩当机立断道:“你说得对,开解歆妹妹是最要紧的。”
  
  他唤了在里间厢房和舒草一起收拾屋子的小厮陈石,急匆匆地就离开学堂,朝赵府嫡女的前院奔去。
  
  楚席轩走后,赵若月狠狠地踢了下脚下的石子,一双白皙柔嫩的玉手差点要将手中的帕子给生生拧断。
  
  “小姐?”舒草焦急地看着她,“四姑娘发现你和三殿下的事情了,这可怎么办呐?”
  
  “怎么办怎么办!我怎么知道怎么办!”赵若月恶狠狠地说。
  
  她扶着舒草撑起绵软僵硬的身子,瞪着前院的方向唾弃了一口:“还说要废了我煜王的靠山,她也配?!也不看看人家王爷认不认识她!什么东西!”
  
  “是啊!”舒草侧身扶着赵若月的手臂,跟着唾弃道:“四姑娘的语气也忒大了!还敢跟咱们提煜王爷,也不看看小姐在王爷心里的分量!不过小姐,”舒草担忧地抬起头:“姨娘和两位少爷那里该怎么办呐?要是四姑娘真得把老夫人搬到府里来夺了姨娘的管家之权怎么办?”
  
  “不会的,祖母也是个聪明人,不会偏袒她的。”赵若月说,语气游疑不定,一双美眸里闪过慌乱和不自信的神采,随即又镇定道:“只要有王爷撑腰,祖母和父亲就不会夺了娘亲的管家之权。”
  
  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口气,蔑视道:“退婚?说得好听,我倒是要看看赵若歆舍不舍得退掉这段金玉良缘!”
  
  “也罢!原先我还老觉得对不起她。”赵若月扶着丫鬟的手,姣美白皙的面庞上流露出一抹狠厉和高傲:“如今既然已经被她戳破了,我也就不瞒着她了。自己看不住男人还来怪我?是她先对我翻脸无情的,可就别怨我日后下手太狠!”
  
  舒草讷讷地点着头,不敢答话。
  
  “走吧,回咱们自己的院子去。”赵若月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决断:“今晚的事情,还要告诉娘亲,再好好地和她商议一番才行。”
  
  舒草点头,回厢房点起一盏昏黄的灯笼,搀扶着赵若月的手准备离开。
  
  主仆二人刚走到学堂门口,就听见身后院子里传来重物坠地的动静,随即一声叮咛的闷哼传了过来。
  
  两人被吓了一跳,站在原地动都不敢动。
  
  “你去看看什么情况?”半晌,赵若月才慌里慌张地说,她推攘着自己的贴身丫鬟舒草,顺便还将舒草手中的灯笼拿了过来:“去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呆在那里!”
  
  “小姐!”舒草不愿意去。
  
  之前她就和陈石一起检查过好几遍,学堂里一个人也没有。此刻偌大的学堂院落,各处厢房的灯火都暗着,刚才离开之前她又把唯一亮着的客房灯火给灭了,四处一片漆黑,透着股阴森森的魑魅之感。
  
  这样的环境里,背后突然出现人声,她如何能不害怕?
  
  而且小姐还把唯一的灯笼给夺走了!
  
  “快去!”赵若月厉声地催促道,神情慌张,她压低了声音:“今晚的事情不能再让第二个不相干的人知道,快点去看看是谁呆在那里!”
  
  舒草不情不愿地去了。
  
  漆黑的夜色里,她一路顺着围墙胆颤心惊地往发出声音的地方走去,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而后她的脚下便突然踢到了一个人。
  
  “小姐!”舒草害怕地喊了起来:“这里有个男人!不是咱们府里的!”
  
  “什么?”赵若月讶异地皱起眉头。
  
  “您过来瞧瞧吧,他昏了过去!”舒草害怕地喊着,摸着围墙上凸起的石砖给自己壮胆。
  
  赵若月提着灯笼走了过去。
  
  昏黄的烛火下,她看见一个身着黑色夜行衣的男人昏倒在学堂的围墙之下,胸前插着一枚羽箭往外渗着血。
  
  男人身材高挑修长,形貌俊美非凡,一头鸦羽般的黑发有些凌乱地高高束起,睫毛纤长而浓密,鼻梁高挑,皮肤因为失血而有些苍白。但即便是如此,也遮挡不住他的一身贵气。
  
  这个受了伤的俊美男人,绝不是什么普通人。
  
  听见动静,男人睁开眼,狭长的眸子倒映出赵若月姣美柔弱的面庞,随即便又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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