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断金碎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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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招弟的舅舅突然一扬手,将大把的花生砸到燕破岳身上,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攻击,燕破岳的脸色在瞬间变得一片苍白。
   
    “按住他!”
   
    刘招弟的舅舅猛地发出一声厉叫,几个年轻力壮的村民趁势一起冲上来,待精神恍惚的燕破岳反应过来时,已经被五六双手同时按住,就算是他用力抵抗还是很快就被死死按在了地上。
   
    舅舅拦到了刘招弟面前:“怎么,连我也想一起打,还是说你打算弄一包耗子药,把你舅一家都毒死算了?”
   
    刘招弟为了保护燕破岳,不惜和整个村子的男人为敌,可是面对一个她欠了如此多债的舅舅,她却根本无力反抗。只能咬着嘴唇,用担忧的目光望着被村民死死压在地上的燕破岳。
   
    “他怎么说也是山下面大官的儿子,没有逼到绝路上,谁也不愿意和官家人物结怨。”
   
    舅舅拾起那块掉在地上的红盖头,随意拍打了两下,把它丢给刘招弟:“吉时已到,该拜天地了。”
   
    在刚才的混乱中,红盖头上面被踩得全是脚印,刘招弟再次深深看了一眼燕破岳,慢慢地,慢慢地,慢慢地……将那块红盖头盖到了自己的头上,就在红盖头将她的视线和外界隔绝的一刻,她已经泪流满面。
   
    别了,弟弟;别了,我的人生;别了,我的梦想,我的未来,我的希望;别了,这充满争吵与幸福的两年时光,就让我把它变成一场最美丽的梦,让它可以伴随着我再也没有未来与希望的岁月,在心底支撑起一片小小的,只属于自己的天空。
   
    谢谢你,在我最绝望的时候,对我喊了一声姐姐;谢谢你,在我最悲伤时,对我伸出了手,想要带我回家;谢谢你,让我知道,原来躲在一个宽厚的肩膀后面时,会这么心安。虽然只可能有一次,虽然只有短短几秒钟,但是,我不贪心,够了,真的够了……
   
    在旁人的搀扶之下,刘招弟一步步走向了大门,她可以清楚地听到燕破岳的拼命挣扎与低吼,她甚至可以听到燕破岳因为挣扎过度用力,皮肤在粗糙的地面上,磨得血肉模糊而发出的声响。
   
    新郎官被人用一串糖葫芦骗了进来,舅舅没有在人群中找到婚礼司仪,他索性直接自己担任了这个角色,舅舅清了清嗓子,放声叫道:“吉时已到,婚礼开始!”
   
    已经放弃希望,根本不愿意反抗的新娘,纯粹就是一个傻子。她和拿着一根糖葫芦就高兴得眉开眼笑的新郎,在旁人的引导下,并肩站到了一起。
   
    舅舅拉长了声音:“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没有喝彩,没有欢笑,也没有小孩子的起哄,婚礼的仪式,只用了不到三十秒钟,就到了最后一个环节,舅舅看了一眼被死死压在地上的燕破岳,眼睛里露出了一丝诡异,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放声叫道:“送入洞房!”
   
    “还记得进洞房后该怎么做吗?”
   
    在把一对新人送进洞房的时候,有人还在反复提醒着新郎官,唯恐所谓的洞房花烛夜变成了一个最大的笑话。
   
    “当然记得,”新郎官歪着脑袋猛舔糖葫芦,“俺要先把媳妇儿的衣服脱光,她要不听话,就大耳刮子扇她,一直把她打老实为止。然后俺再把自己的衣裳脱光光,和媳妇儿睡在一个被窝里,小娃娃就生出来了。”
   
    婆婆也将一块白布塞到刘招弟手里:“该做什么,村子里的喜婆已经提前给你说过,只要见了红,三天后我老张家的闺女,就会嫁到你表哥家!如果你欺负我儿子心善不懂事,或者本来就是双破鞋,就别怪我这个老婆子翻脸不认账!”
   
    眼睁睁看着刘招弟将那块白布接到手里,一股酸楚的痛苦,就像是电流般猛刺进他的心脏,让他整个人都痛苦地挛缩起来。他是一个男人,他也许一辈子都无法真正理解,一个女孩要被迫嫁给一个傻子,在洞房花烛夜时,还要去引诱傻子,主动把自己人生彻底推入一片绝望,会带来何等的耻辱与悲伤。
   
    但是在这一刻,看着正在被人送进洞房的刘招弟,听着四周的声音,一股痛彻心扉的痛苦混合着不甘,刺激得他猛然发出一声压抑到极限的痛苦嘶吼。
   
    “你去过北京吗,去过上海吗,去过深圳吗,去过西双版纳吗,去过海南吗,去看过万里长城吗,看过黄果树瀑布吗,看过世界最高的喜玛拉雅山吗?这个世界有那么大,还有那么多美丽的风景我们没有看过,你把自己一辈子都放到了这个小山村,你真的甘心吗?!”
   
    燕破岳在地上不停挣扎,他嘶声狂叫:“姐,快跑,你快跑啊!你不就欠了你表哥一双腿嘛,凭什么你只欠了一双腿,就要用一生来还?!”
   
    刘招弟舅舅快步跑过来,一扬手又砸下来一把花生,他一边砸一边瞪起了眼睛:“花生还塞不住你的嘴了?谁不知道你是个用花生一砸就?的?货,跑到这里充什么大头蒜啊!”
   
    在众目睽睽之下,刘招弟舅舅将花生一把一把地狠狠砸到燕破岳身上,每一次花生砸下去,燕破岳的身体都会像触电般地狠狠一颤,刘招弟舅舅也越发地声色俱厉:“你起来啊,你叫啊,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本事。”
   
    “砰!”
   
    房门被紧紧关上了,就是在这个时候,压着燕破岳的几个村民同时脸上变色。
   
    就是在房门被关上的瞬间,一股疯狂到极限的野蛮力量,就那么浩浩荡荡从他们身下这个城里男生的身上轰然炸起,在看似绝不可能的情况下,燕破岳竟然在五六个人的压制下,生生地重新站起来了!
   
    “你小子发什么狂,给我躺下!”
   
    刘招弟舅舅用力将一把把花生对着燕破岳狠狠砸过去,那些花生落到燕破岳的脸上,砸到他的身上,在反作用力的影响下,反弹开来,在空中翻着小跟头又落到了地面。如果在平时,燕破岳一定会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甚至会因为无法呼吸而失去所有力量。
   
    可是在这一刻,燕破岳再也没有动摇,他就那么踏着满地的花生,一步步向婚房大门走去。
   
    直到这个时候,燕破岳才知道,原来在两年的争吵对峙中,他早已经不知不觉地接受了刘招弟。他喜欢刘招弟的爽朗和率直,喜欢刘招弟有点野蛮的泼辣,喜欢她只要性子一来,不管三七二十一都要先说出来的坦坦荡荡。如果他真的不喜欢刘招弟,又怎么可能在日记本上,写了那么多和她相处的点点滴滴,写了那么多对她的抱怨与不满?!
   
    地上的花生踩在脚下,发出“啪啪”的声响,但是这些声音,现在对燕破岳已经再无影响,他想保护刘招弟,他想带着刘招弟离开,他想让刘招弟再不也用流泪,更不想刘招弟未来的人生,就在这个小小的山村中度过,在这个时候,别说他脚下只是毫无威胁的花生,就算他踏进了十八层地狱的幽冥血池,他也要一步步地走下去,走完它,走到刘招弟的身边!
   
    在十年前,他最关心的亲人,对他发起进攻,在他的内心深处形成了一道心锁,在十年后,同样是他最关心的亲人,让他在退无可退,避无可避的时候,硬生生挣碎了那道心锁!
   
    如果是燕破岳那十几个师父能够看到这一幕,他们一定会释然地微笑起来,这才是他们心目中营长大哥的儿子,这才是真正的燕破岳,一个再无心锁,可以将自己的天性彻底绽放出来的燕破岳!他的父亲是一头可以独行千里,率众则可以转战天下的怒虎,他又怎么可能是一条任人揉捏的癞皮狗?!
   
    刘招弟舅舅彻底变了脸色,他丢掉再没有任何用处的花生,伸手指着燕破岳嘶声狂叫:“快,拦住他,不要让他闯过来!”
   
    “我爸从小就告诉我,作为一个男人,要对国家忠,对朋友义,对亲人爱,对女人疼,对敌人狠!我爸还对我说,是男人就要活得仰不愧对天,俯不愧对地,只要是问心无愧,就算是老天爷成为敌人,也要先干他一梭子,把他打疼了再说!”
   
    燕破岳放声地吼,用力地叫,将他父亲从小灌输给他的思想,灌输给他的力量,灌输给他的无怨无悔一地吼叫出来,在看似绝不可能的情况下,他的气势,他的疯狂,他身上那股足以让千军辟易的最疯狂杀气,竟然在达到巅峰的情况下,一次又一次向上激增。
   
    就是在这样的狂吼中,被人压制在院子门口的燕破岳,一步步走向洞房大门。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五步……
   
    从院口走到大门,需要十三步,转眼间他就整整走了十步!
   
    在他走过的路上,横七竖八躺着十个村子里最强壮的男人,他们在地上不停翻滚呻吟着,在他们的手边,跌落着一地断成两截的木棍和扁担。这些武器有些是被燕破岳一拳打折的,有些是重重砸到燕破岳身上,和燕破岳的骨头对撞在一起生生折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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