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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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一身布衣的老大夫手捧几味药材,摇了摇头,他看着面前年轻的摄政王,忠言相告:“殿下,王妃身体不好,不易受孕,这副药房最适合调理她的身子,良药苦口,若加一味甜,恐怕会大大降低成效。”
  
  这位老大夫是吴川快马加鞭从景元殿送过来的。
  
  此时见陆旌面色微沉,心里不由自主地生出些敬畏,诚恳道:“殿下,您大可把这件事说与王妃听,想必王妃知道之后,为了自己的身子着想,也会配合着饮用汤药的。”
  
  一旁的吴川低下头,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身为女子,本就背负了太多东西。
  
  以夫为天,忠贞节操,七出之罪……人生处处是枷锁。
  
  若自己能想得开,如当朝二公主,经商为本,与夫和离后,在自己的封地上逍遥快活,权钱在手,美男在怀,根本不理会别人的评价,甚至挑衅似的,一步步挑战着世俗的底线。
  
  想不开的,便是陆夫人那般,明明有着无比尊贵的身份,却还是把自己困在牢笼中。
  
  流言蜚语,众人口中不以为意的指指点点,有时候完全可以摧毁一个人。
  
  虽然顾宜宁在坊间的名声不是那么好,但进了摄政王府后,确实没再发生什么大事,而且之前闹出的小矛盾,跟现在七出之一的无后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即便王妃心宽不在意,那些刺耳的言语和谴责,也会如流水般涌来,一日复一日,直压地人喘不过气。
  
  受的宠越多,骂的话越狠。
  
  世人会问,你凭什么?
  连孩子都生不出的人,凭什么能当王妃。上翎军后继无人,无法震慑边疆,敌军的铁骑不日便会南下烧杀抢掠,把家国的责任置于何处,自己生不出,难道不会让位吗?
  
  吴川自小在暗卫堆里长大,除了习武还是习武。
  
  一开始也不懂为什么生不出孩子会挨骂,会被休妻,后来才明白,那是三纲五常之下本就存在着的一种顽固的苛责,日益坚固,牢牢地亘在世人心中,以为那就是对的。
  
  殿下自是不舍得让王妃也遭受这些烦心事。
  
  生不生是一回事,能不能生又是另外一回事,由寒邪导致的病根,总归是要治的。
  
  陆旌长臂搭在桌案上,额角隐隐地跳个不停。
  
  他家姑娘太娇气,不够乖,一点苦也吃不得。
  
  但那药汁着实难喝。
  
  他沉声问:“用药膳代替汤药,是否可行?”
  
  大夫思索一番道:“可行是可行,就是太温和,不如汤药顶用,也好的慢。”
  
  陆旌按了按眉心,淡声定下,“就药膳。”
  
  随后,又道:“这件事不准对外人言说。”
  
  “殿下放心,若不是议亲的时候宫里的老医女查了出来,可能不会发现王妃这个病,精通这方面的人较少,只要臣不说,一般普通医师也验不出来。”
  
  老大夫刚走,门外便走来一名仆从,持着姜家的牌子,说这是巡抚夫人让送来的点心。
  
  听见巡抚夫人,吴川愣了下,才反应过来那是王妃,他查看了下姜家的门牌,把点心盒子呈上去。
  
  陆旌推开盒盖,扫了眼里面的糕点,在盘子旁边,有个不起眼的小册子。
  
  他捡起来打开,连着看了几遍上面的内容,彻底气笑。
  
  册子上,写满了喝避子汤的坏处,逻辑清晰,条理分明。
  
  平平整整的小楷字迹,意有所指的语气,一看便是出自顾宜宁的手。
  
  明知不是避子汤,非要说成是避子汤。
  
  小姑娘醉翁之意不在酒,也不知是用来逃避喝药的手段,还是故意送来试探他的。
  
  陆旌以手掌抵着眉眼,复而又仔细看了两遍。
  
  那字迹仿佛带了勾子一般,才半日不见,看一眼手写的书信,心底又念起了她的音容样貌。
  
  他起身,往门外走,“夫人在哪?”
  
  “回大人,夫人今日去了茯苓县主承办的赏梅宴。”
  
  身后的人忙为他递上外衣,踏出门槛后,一阵风吹乱了衣角,他理了理袖口,“带路。”
  
  “是。”
  
  -
  
  赏梅宴上,顾宜宁拢了拢衣襟,只觉得冷。
  
  她扫眼周围的贵女,她们一看便是习惯了这样的天气,有人穿地比她少很多,竟也能承受住这寒风。
  
  顾宜宁嫌冷,本不愿意来,奈何姜婵把赏梅宴说得天花乱坠,太夫人听着,就推她过来凑凑热闹。
  
  她身旁坐着姜婵,从始至终话没停过,“表嫂,茯苓郡主就是昨天和淮安公子出去狩猎的那个县主。”
  
  顾宜宁看了眼上首那位腰间别着短鞭的红衣女子,她对这位县主有印象,昨天还问新来的巡抚是不是陆旌。
  
  叫淮安跟她去城郊,如果不出意外,该是表面狩猎,实则打听陆旌的情况。
  
  明着暗着打听陆旌,少女怀春的念头,顾宜宁也不是看不懂。
  
  瑜洲城相比京城来说,是另外一个圈。
  
  这个圈里的人都互相认识,或者有亲近的关系,姜家姐妹,淮安,茯苓县主,以及停驻在这里的将士。
  
  于她来说,每个人都十分陌生。
  
  眼前这位看起来风评良好的县主,似乎很受欢迎,最起码没被淮安他们排斥。
  
  顾宜宁随口问了一句。
  
  姜婵解释道:“她父亲是冀远候,堂哥是上翎军在瑜洲城的军需官,县主本身愿意跟着她堂哥玩,脾性大大咧咧,于是跟上翎军的人也混了个脸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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