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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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杨氏产女,得号为“愉”。在这宫里,生儿育女的好消息一向都传的极快,更何况听说杨氏生产前还曾梦见过明月入怀,转而便生下四公主,倒也真是奇了。我安于棠梨一隅,虽有所耳闻,但其实却并不太信那些神神叨叨的托梦之语,只是想着老嬷嬷们常说女儿贴心,杨氏此番能母女平安,我也的确为之欣喜。再加上自己如今也身怀有孕,这性情免不了要更加宽和一些,为旁人祈福,亦是为自己积福罢。
  我愿尽己所能的保护肚子里这个孩儿。只是转而又想,自己实在称不上有好运气,皇上出征之后才得太医查明怀了身孕,即便是一大喜事,然到底不能与这孩子的父亲同乐,也是心头之憾吧。我斜倚榻上,有些怔住了,手中书卷迟迟没有翻页。
  “主儿,愉容华来访,说是给您贺喜来了。”忍冬一语拉回了我的思绪,我抬眸一笑,“请进来吧。”想必如今是有了孩子,杨氏到底也该为母则刚。我现下腹部还不太明显,行动尚且方便些,便起身迎人,温声道,“你才产后恢复,倒是不宜久站,快坐。”
  以欢的性子是变得厉害,她从刚刚入宫的唯唯诺诺,羞怯腼腆的小姑娘,慢慢的在深宫后庭的磋磨中变得圆滑而狠辣。她可以毫不犹豫的对一个人狠,却也可以将一腔的柔情全部且毫不犹豫的奉上:
  ――奉给李敬兰。
  崔以欢眸中神色微闪,只是在跳跃的烛光映衬下显得不大明显。她旋即敛下眸子,抬腕揭盏浅浅啜了一口茶,这以欢的梅花茶方冲了三道,香气初现,扑鼻而来。面前的人儿状似不察,却口吐璇玑,以欢莞尔:
  “想来是这样了。万事皆空,想来她也是什么都不在意了。”
  这世间什么都不在意的人啊,才是最为可怕的,以欢如今不晓得,这钟氏是憋闷了太久,如今一旦被她逮住机会,便是这般不管不顾的冲上去了么?这样的人,必是个纠缠不休的主儿。若是真真如此,那么崔以欢当真要好好瞧一瞧她了。
  听着纪氏的解答,以欢唇边的笑意加深几分,她搁下茶盏,用帕子拭了拭手,抬眸看向纪氏,笑言:
  “若是人人都肖容华这般明白尊卑便好了,只可惜懂的人终究是少。今儿天色不早,棠梨宫里还有小平都等着,本嫔便先回宫了。”
  以欢起身,方走几步,却又倏然回眸朝着纪氏莞尔一笑,她言中似有深意,以欢悠悠然道:
  “却是忘了,小吉祥留下来将这临花台收拾干净了,今儿咱们吃的杯盘狼藉,不晓得的人还以为是景丰宫的闹出来的呢。咱们也不该将事累及了旁人不是?”
  她说罢,旋身而去。人人都道这纪氏聪慧,却不晓得今日以欢的提点她是否明白。那钟氏的所作所为,外头的人看着,便是只道昭阳宫污秽不堪了。
  也不知是热气上脸,还是实在尴尬,怜止只是匆匆对上她的目光,便侧首退开些许距离,一边颔首:“都说温泉汤宫好,百闻不如一见。”
  好在大吴氏似乎与自个一样,颇有些不知所措的意味在,只是胡乱应下方才那句不像样的道歉。也难怪,自己与她从不热络,反而是与秋姐儿走得近,她们姐妹二人不和,也早已在宫里传开,为着避嫌,更是不曾主动与她交接。
  只恨自个儿方才毫无所察,如今旁边坐了这么一位,怜止下意识地将两臂拢在小腹前。水面刚好没过前胸,泛起的水波遮挡了手臂的动作,掩人耳目似的。要是这举动在平日看来,便是明晃晃不遮掩的防备,但此刻总得为了孩子着想,也顾不得是否会惹人不快了。有来有回,怜止先递出去一句,虽然平平淡淡,但总归找了个由头谈起。
  “这汤池,本以为是隔开的,没想到便是只囫囵一个。等会儿若是新封的美人贵人们进来,更是自惭形秽了。”
  生拉硬拽的饶是昭怀如何闹蒹葭偏不愿上冰来,还劝拉着让昭怀赶紧下来莫胡闹仔细又给罚抄清心诀了,昭怀不是将养在天子府下的娇娇小姐,向来爱玩闹些自然不会理会,听得蒹葭提起清心诀反而有些恼碎嘴嘀咕说了几句庆婕妤的不是。
  蒹葭不上冰昭怀自己滑倒少了好些趣味,溜了两圈下来也觉无趣,正欲回宫去却见一嫩黄身影沿边走,昭怀眼尖瞧见了知晓是全贵人傅氏,昭怀知晓的人不算多,但这位傅氏是秀女里拔得头筹的昭怀哪能不晓得。滑得久了出了些香汗,葇荑捻帕轻拭,索性又解了小袄朝蒹葭丢去,蒹葭看劝不住也就不再劝了任由昭怀闹去了。昭怀在冰上朝傅氏去了,待近了,好不得意打着圈瞧她,停了巧施一礼,启齿糯糯
  “请全贵人安。”
  “全姐姐怎也来这太液池了,也是想同我一起滑冰来了?这样好的日头不如上来耍一会?这结冰的湖面再过个半月便没有了,可惜得很呐”
  一炉香将要燃尽,香屑铺陈在炉底,陨落在杨宫二月寂冷的夜里。宫门在诡秘的沉寂中落锁,被吞噬进朱红和乌黑交织相泼的光芒里。
  一轮月悬在我的窗外,月色如水,细细密密地蜿蜒下来,兜头兜脸地将玉明照了个遍,似乎连寒衾都要淋湿了。我倚在窗边的软榻上仰头,望着它。它低低地向人间睥睨,也望着我,用月光将侧脸染成惨白。
  “主儿,您吃些。今日用晚膳时便见您面有不适,胃口也小了,可是近日又失眠?”月见在梨木小几上搁下一碗汤圆,又替我系上披风,絮絮不止。寡淡的甜润香气隐没进缠绕的茶烟里,我随手拣了来吃,没等米粉和花生在唇齿间化了,便恹恹地推开。
  “今日本嫔不适意,吃不下的,难为你又吩咐他们做了一碗过来。”我说。月见低叹着上来撤了,而我捧着一盏温茶在手心,依旧向窗外望着一轮月。
  干干净净,冷冷清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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